小石头记

2记

      小石头这个名字只有去姥姥家才有人叫，乡亲邻里见到我会说“这是小石头吧，哎呀，这孩子长这么大了”。

      是啊，时光总是在美好事物上急匆匆的跑过，在悲痛时却慢悠悠的晃荡。一眨眼功夫儿时的伙伴都长大了，小石头也17岁了，可她的个子没跟得上年龄的步伐，在同龄人群中总是最矮的那个，有多矮呢？不到一米五有概念吧？准确的说1.47米，且又黑又瘦。小学六年，中学三年总稳稳居坐于第一排。那时候学校绝对是按身高排座位的。为什么一下子就说到17岁呢？不是这中间没有故事，也不是故事不够有趣，是思绪就跳跃到这了，那就从这说起好了。

      17岁对于小石头来说意义重大，那年她终于在第N次辍学失败下辍学成功了，原因自然是学校又收费家里交不起，这一次班主任没有再到家里劝说爸妈要她回到校园。

      深秋的天湛蓝高远，小石头最爱抬头看天和云，大雁在空中变幻着队形向南方飞去，几个孩子仰着头边追逐边喊叫。小石头坐在父亲借的马车上，要去地里拉玉米秸秆回家做烧柴，父亲负责用叉子叉上车，小石头负责码放，车上的秸秆大概有四五米那样高了，突然马动了一下，脚下一滑小石头跌落下来，右腿根部疼的不能动，她红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看向父亲，父亲眉头紧蹙让她站起来试着走走，还好能站起，她必须站起来，她最怕父亲皱眉头。

      邻居杨奶奶那里借了50元钱是要带小石头看病吧，可不知为什么没去看腿，只爷爷用黄纸铺在她右腿根部后再喷上很多白酒算是活血化瘀。大概三个月有余便春节了，小石头的腿伤没有痊愈，坐一会起来走路时会因疼有点跛脚。如果没记错灾难性的一天应该发生在大年初二，一个远方亲戚家来村里为自家饭店找服务员，恰好被父亲遇见，于是小石头当天就坐上蓝色皮卡车，去了那个多年后仍在梦中战栗的汽车饭店。

      这是一家在公路旁开设的饭店，主要食客都是跑长途的司机和压车人员，周末也接待婚丧嫁娶的宴请。大概有千八百平方米的带型平房，大厅有十几张方桌，两个小单间，一个大单间能放三张圆桌子，同时容纳150人左右，在当地也算中型饭店吧，厨师有两人，胖大师傅带着两个学徒，一个副手一个切墩打杂，两个杂工阿姨，老板小石头称为舅爷，一双儿女，儿子刚结婚未育，女儿待嫁。全家住在饭店把头的房子里，另一头有个单独的砖房子，两个房间算员工宿舍。男的一间，女的一间。小石头去时有个女孩在那做服务员有一阵子了，很漂亮的女孩，大小石头两岁，经老板介绍她叫小双。

      小双干活勤快利索，为人说话也比初入社会的小石头圆滑恰当，从怎样把火炉上的开水倒进暖水瓶开始，小石头跟着小双一点点学着各种服务员职责内的工作技能，不知什么原因她总是打碎暖水瓶，每次都被老板家人骂，可越是当心越是闯祸，今天打个碗，明天打个盘子，然后低着头被骂。每晚工作结束躺在炕上夜空的星星都很亮了，记不得是几点，只记得躺在那除了右腿的伤还在疼，身上其他地方几乎疲累的没有知觉，

      一个月还没到，父亲就提前把工资支走了，老板当着所有同事面告诉她这件事，她不在乎那些人怎么看，她只想听父亲在取钱时是否问过她的腿还疼不疼。可没有，一次也没有，甚至没有见一面。她想起了小学时父亲说的话“你看老柳家大姑娘，现在都能挣钱了，人家一个月能挣好几百”。

      几个月过去，小石头学会了所有技能，她不再打碎物品，菜单背的烂熟，小双会的她都会了，每天早上六点上班，奔忙一天，晚上九点睡觉。日复一日，没有一天休息日，只有去厕所的时间是自由轻松的，这样说你会觉得夸张，但如果你知道老板娘也同住在宿舍一铺坑上时就会理解她的感受。

      每天最累的活是拖地，每个礼拜最累的活是擦所有玻璃，最脏的是处理醉鬼的呕吐物和墙角吐的痰。最值得庆幸的事是十八岁那年她终于用到卫生巾了。

      这期间家里曾来过电话，中学班主任叫她参加毕业礼，说“那张集体照，他的学生一个都不能少”。小石头去市里给自己买了套衣服，那是一套红色基色黑色格子的套裙装，里面配件蓝白花纹衬衫，那是她第一次穿新衣服，用自己工资买的，至今她仍能感受到穿上衣服的感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一个掌控未来的标志，以她那时的思想和阅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套衣服对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