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久了的人再回到故乡,就好像是从封存的往事里面打捞出过往那个小孩子,在外是坚不可摧的成年人,回到故乡,回到母亲的膝前才终于把委屈哇地一声哭出来,云和天依旧是那个样子,只是不知怎的,只觉得连风都很亲近,好像只有这样的风才适合生长。
那个田垄边上揪着狗尾巴草无所事事的孩子,融入铺天盖地的晚霞和没有尽头的杨树中,林荫路上走来一群羊、几头牛,牧羊人把鞭子高高甩起,腰上的塑料瓶子里装着浓茶,茶水已经冷掉,中途不知饮了多少疲惫,在那些高高的土坡上,深深的沟壑边,正午的日光曾把塑料瓶子晒得很烫。这个孩子就在这里长大,春天梨花会开,秋天就有梨子吃,牧羊人每天都路过,他在这里变老,最后也会埋在这里,院子四四方方,梁下栖着燕子,他从不想来处,也不想归途。
外面的世界是理想主义葬送的地方,但梦是从故乡开始的,于是就回到这里找一找本心,人总是贪,念头太多,一个钟头可以有十个,在外总是孤独,向外求索向外求索,越求索越孤独,回去反倒懒洋洋,念头一少,杂事就少,好多东西就清晰起来了。从前的学校,从前认识的人,逐渐老迈的父母,永远不吝啬怀抱欢迎回家的游子,有时候很想一切从头来过,若是能从头来过该有多好,把遗憾的,不甘心的路,重走一遍,把浮躁的,苦涩的心,慢慢理顺,看着像是在做咸鱼翻身的美梦,可实际是有悔,故乡是每一个游子心里的佛陀,它让你和过去的自己对话,然后跪在它面前细数这些年的罪孽,这些年的不甘,这些年的失意痛苦,把心剖出来,再在心上滴一滴泪来,方能说得出那句:我有悔。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呵,归来时眉宇的皱纹像田垄上的刻痕,天地很大,可人力终究有限,去不了无穷。
梁燕飞走了,它的子孙都已筑巢在别家的屋檐,牧羊人被埋在麦地,那个孩子早就走远了,他也只是偶尔回来看看,世界很吵,人情很淡,只有这里变化很小,被时代遗忘,可离开这里的人都怀念,田垄吹过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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