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洪波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要报好的。”甄晓静叹口气说。
“我这里,唉,要是贝贝不出国我这里还能支援一下你,可……”甄晓雅艰难地说道。
“姐,姐,”甄晓静赶紧止住哭解释:“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向你借钱,你千万别多想。这些话,我实在是没处说去,不跟你说说我这心里憋屈地要死要活的。”甄晓静又重重地叹口气:“姐呀,有时候我恨不得把这颗心拿出来揉搓揉搓。”
甄晓雅听着,似乎自己的心也挣脱胸膛一下子蹦出来。“想开些吧,晓静。”她心疼妹妹却又无能为力,只好苍白地劝说一句,又忍不住内心关切,问道:“那,钱从哪儿来?”
“我们家是虱子多了不痒。我跟安洪波商量着,还银行透支吧,左不过是这家银行透支出来,还进那家银行,来回来倒腾,这些年安洪波就是这样过来的,没处借钱的时候就透支银行,等挣了钱马上再还进去。结果也就落了个刚刚好,反正是天天看着挺忙活,可从来没给我往家拿过什么钱,即便拿回几个钱,还没捂热就又从我这儿拿走了…”
“唉,”甄晓雅也叹了口气,她一时之间想不出用什么话安慰妹妹。她知道甄晓静的日子不好过,但不知道居然是这个模样:“唉,总不能老这样啊。”
“有什么办法,姐。”甄晓静把话说出来后似有解脱之感,心里好受许多,心情也渐渐平复,她自我安慰道:“我已经习惯了。安洪波在这条道上混的时间长了,大小不说,总有工程。就是这疫情,他也有个过去的时候,安洪波的工程也总有个开工的时候,只不过是银行里利息多还点儿,倒腾的时间长一点儿吧。”她又重复道:“实在也没别的办法。”
“也只能如此。”甄晓雅惆怅道。
“说的是呢,我和安洪波刚盘算好怎么办。这不,马上又出了一档子事。”甄晓静突然说。
“啥事儿?”甄晓雅问。
“前两天小玲回来,我和她坐着聊天,她那个藏不住话的人突然犹犹豫豫的,我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心里有事儿,我以为她和一鼎闹别扭了,就开玩笑跟她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快说啥事儿。她才跟我说……”甄晓静说着说着,嗓子眼像堵了个毛栗子,开始吞吞吐吐。
“她说啥了?”甄晓雅又问。
“她说,前两天安麟打电话和一鼎要钱花。”
“什么!”甄晓雅震惊道。
“丢不起这个人呀!姐,”甄晓静又止不住哭了:“尤其是小玲跟我说,还和一鼎跟我说不一样。”
“是呢。不过一鼎粗心,估计不当回事。”
“谁说不是呢,我后来问他,他嘻嘻笑着说,他小时也干这事儿。可,可我们女人就不一样了。我明明知道小玲也是为安麟好,怕他学坏,可我就总觉得这老脸没处搁,让他给丢净了。我回到家跟安洪波叨叨了两句,谁能想到,安洪波那个死要面子的,更觉得奇耻大辱,当时就气得脸色乌青。他紧闭着嘴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正好撞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安麟,他三两步冲过去,冲着安麟一通劈头盖脸,我都,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安麟更是没有防备,等我冲出去,安麟早就被他打了个鼻青脸肿……姐,你说他这个狠心的……”
“安麟,安麟他一直最懂事儿,我一直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怎么,怎么也这样!”甄晓雅仿佛看见当时场景,心里十分紧张又颇感意外口吃道,她实再没想到会这样。
“啊呀,姐,你不知道他那个不听话的样儿。”
“兴许是青春期吧,过过这阵儿就好了。”甄晓雅无奈地安慰甄晓静。
“我也弄不清楚,反正是越大越不听话,怎么就不知道大人甘苦呢。你说,我跟洪波天天容易吗?”
“晓静,安麟大了。有些事儿得让他知道,得让他心里放点事儿,为什么不跟他说你们的难处。”
“洪波,洪波不让我说。”
“你不需要多说,就跟他把你们面临的问题,你们家的现状,包括为他上学所做的这一切说说,应该让他知道做人的不易,让他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让他知道每个人都要想办法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或者就让洪波跟安麟说,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交流起来更容易。安麟是大孩子了,他能听得懂。”
“唉,姐呀,你不了解安洪波,他这个人不会说话。要么就是不说,要么就是狠揍。”
“你别管了,我想办法。”甄晓雅怒道。
甄晓雅虽然愤怒,给安麟打电话时却已经整理好情绪,她以轻松的口吻说:“安麟。”
“大姨。”安麟笑嘻嘻的。
“最近怎么样呀,都忙些啥呢。”
“跟我爸来县城了。”只听安麟语气轻松,完全不像刚刚挨揍的样子。甄晓雅就听见电话那边,安麟吩咐安洪波的声音:“唉,爸,停停,停车。买两只烧鸡再走,我跟和我们同学来县城,就喜欢吃这家老字号烧鸡,我们比较过,什么德州扒鸡金凤扒鸡,哪个品牌都不如这家好吃。”
“怎么突然去县城?”甄晓雅问道。
“接我们同学,我们同学都知道咱们这风景好,嚷嚷着要来玩儿,我让我爸来接一趟。”
“你爸,你爸工地上不忙吗?”甄晓雅顿了顿颇有微词道:“再说,用得着专人专车去接一趟吗?”
“不忙,我爸这阵儿也没啥事。”安麟没心没肺地说。
“奥。”甄晓雅看这样子,知道安麟这会儿也无心听她语重心长:“安麟,我也没啥事儿,先挂电话了哈。”
“好的,大姨。”
安麟正要挂电话,又听甄晓雅在电话那头说:“对了,晚上吧,晚上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好的,大姨。”安麟又脆生生重复了一遍。
到晚上。安麟果然主动给甄晓雅打电话过来:“大姨。”
“安麟。”甄晓雅接了电话:“马上高三了,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高三这一年有什么规划。”
“我……”安麟游移不定的样子。
“你有打算吗,有没有想过以后干啥。”
“没有,”安麟老老实实回答:“我妈说我学习不好,让我学个艺术特长,到时候容易考大学。”
“你想学什么专业。”甄晓雅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
“我,我,我们几个同学都说,学个体育特长吧,我短跑还可以。可是我们学校体育队那么多体育特长生,我可拼不过他们。”
“那,你想学什么?”
“我妈说,学个表演吧,我妈打听了,说她一个同学家的孩子,突击了一下表演,去年考到川美。”
“真的吗?”
“是,川美可不是随便能上的。”
“这我知道,八大美院就有川美,一般成绩考不进去。”甄晓雅说。
“所以,我妈说兴许考个艺术特长能上大学。我也觉得是,就是上不了川美那样的名校,上个普通本科应该问题不大。”
听安麟口气这么轻松。甄晓雅提醒:“孩子,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你以为一本二本是人就能上呀!不是的,除了艺术分,还要文化分。现在情况,文化分要的越来越高,你那个文化成绩……”
“没事儿,大姨,我跟同学打听过了,艺考完了可以上文化补习班,专门针对艺考生的,只要找到好机构,成绩也没问题。”
“安麟,想事儿不要这么简单啊。”甄晓雅语重心长:“学习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知道,大姨,你放心吧。”
不放心又怎样,甄晓雅只好放下电话。
安麟就这样决定参加表演的特长辅导班,七月中旬报道。甄晓静和安洪波两口子开始四处奔波绞尽脑汁给安麟筹集这一年的学费。两口子打算走一步说一步,先想办法把特长班的学费筹集出来。
不几天,甄晓静婆家娘家都知道安麟上学缺钱的事儿。这个一两万,那个三五千,甄晓静两口子又从银行透支一部分,在安麟出发报道之前总算凑齐了。其中,安洪波的伯伯,听说安麟上学需要钱,那天也颤颤巍巍来到他家。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摸出一沓子钱:“我听说,安麟上学需要钱,给,没多有少,这是五千块钱,给安麟上学用吧!”
甄晓静推辞不过正要伸手去接,安洪波却站起来,卷起伯伯握着钱的手,死活不收:“伯伯,安麟的钱已经筹集够了,你老留着养老吧。”无论安家伯伯怎么解释,安洪波就是不接受。安家伯伯只好叹口气又把钱装进裤口袋,坐下聊了会儿才蹒跚着走了。
安家伯伯走后,甄晓静就问安洪波:“为啥不收伯伯钱,咱们又不是不还。”
“唉,堂哥前年得了不好的病,这两年遭了不老少钱,怕是也保不住性命。伯伯只有这一个儿子,伯伯家已经掏空,堂哥性命不保,我不忍心伸手要这个钱。”安洪波说。
“嗯,那我以后多去看望看望伯伯。”甄晓静看着伯伯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的公公婆婆:“哎呀,多亏咱爸咱妈还有副好身体。”
安麟的几个同学一直住到安麟去报道前才走。期间安洪波和甄晓静两口子生了顿气,原因不外乎是安洪波贪杯,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一个人,最近几年恋上了就离不开,这一阵儿市里工程停了,在家闲着跟几个狐朋狗友摽在一起,天天晚上凑村里小饭店喝酒。
疫情起来半年,外出情势不好,打工的人纷纷回老家来,倒是便宜了这些小饭店,日日生意爆满,到晚上更是顾客盈门,搞不好还要预定房间。甄晓静就叨叨安洪波:“年纪老大不小,不比年轻人,能少喝就少喝几口吧。”安洪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到晚上又出去了。能干什么,回来的时候脚步绵软酒气熏天。第二天酒醒甄晓静人忍着不快劝慰:“少喝几口吧,别把身体弄坏了,咱们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你就是挣不来钱别给咱糟钱也行呀。”
安洪波敷衍着笑笑:“不喝了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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