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8

又是一年七月半

农历七月十五，老家人俗称七月半，同样称半的还有农历的八月，也有人叫八月中。其实这个半字月月有，但就没有人把其他月份的这个日子这么称呼。

乡下人过节也是过一个日子，度娘还没出世就在过了。一代又一代人默默地传承着，像有根无形的接力棒无声地传接到现在。什么“中元节”“西元节”的，小时候没听说，也没人说过这样的节日。

七月半不是节，是个祭祀先祖的日子，所以从来没提前过的人家。乡下人实在，这天上午必然要去坟头，给先祖送点吃的，烧点用的，然后放一挂鞭炮，吓唬吓唬来抢的游魂。当然，心善的人们吃过晚饭后也会给那些孤魂野鬼烧点零用钱。夜静时，被浓密的树枝遮挡的村庄里，扑哧就闪出一束火苗，突地响起几声鞭炮，村里人见怪不怪，倘若是外地人，即便没见到鬼也许会被吓得一跳。

儿时这天，父亲会起早上街，买几刀大裱纸，几挂小鞭炮，还要称点荤菜回来。母亲就要比平时忙一点，做三碗祭祀用的“碗头菜”，煮半锅饭，祭祀是不可以用稀饭的，再苦再难，也要盛三碗米饭出来，不能让先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伤心落泪。母亲忙的时候，父亲也没闲着，在黄裱纸上敲上“钱印”，再将堆码整齐的“纸钱”旋成扇形，然后一起放在母亲准备好的大竹篮里。上坟是男人的事，先祖们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们跟在父亲身后，嘴里不说话，心里其实挺兴奋，巴不得早点听到鞭炮响，跪拜完毕就可以吃饭了。因为这天的饭才是名副其实的米饭，不像平常粥啊糊啊烀山芋啊的，饭碗里还能摆上几块鱼肉，我们会端着去隔壁人家去炫耀一番。

当然这似乎是很早很早的事了。

外出打工后，我就没回去过过七月半了，清明节也没回去过。那些年父亲身体不错，许多事情我们都指望着他，到那天先祖们依旧有饭吃，有酒喝，还有父亲唠唠叨叨地问候他们几句话。

我第一次回去做清明是二O一八年，那时是父亲去世满百日。我再也没有了指望，父亲的饭轮到我来送了。那天一大早母亲就准备好上坟的饭菜，在乡下，许多事都改进了，上老坟，大都用糕点鲜花来替代。但上父亲的坟，母亲不允许替代的，她说父亲的胃不好，糕点只能是早点，不能当饭吃。我的后车厢就放只旧的大竹篮，除了饭菜，还带瓶没开封的酒，还有大捆的黄裱，冥币，鞭炮礼花。公墓的石碑上，我看见了风再也掀不起父亲的满头白发，风雨雷霆，冰霜冻雪也挡不住的笑脸，像是鲜活的一样。

一晃，父亲去世快七年了，我再也没有了指望。父亲、祖宗的饭都已轮到我来送了，一般情况下，清明冬至我都会回去，但七月半仍然很少回家。回不了老家的我只能在黄昏时分，面对西下的夕阳躬下自己的身子，任秋风抽打着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