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高三的时候走读，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姑姑家。
姑姑家是六间平房，属于城中村，旁边是一条宽宽的大河，当地人叫做“三里河”，那时候因为功课忙的厉害，李小白每天下晚自习后都感觉饿的厉害，于是总去“三里河”附近的一家小面馆吃碗面。
那家小面馆地处十字路口的交界处，旁边是灯红酒绿的发廊、网吧和浴室，总之熙熙攘攘的甚是热闹。李小白每次去几乎都是小面馆快打烊的时候，店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只有橙子小姐偶尔会来。
时间久了，李小白和橙子小姐慢慢的就熟悉了，那一年，李小白十八岁，橙子小姐二十岁，橙子小姐长的甚是好看，至少李小白是这么觉得的，瘦瘦的，弱弱的，长发披肩，好像金庸先生笔下燕子坞的江南女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李小白和橙子小姐的对话仅仅限于“高三功课超忙吧？”“是啊。”“听说前天公园有只猴子从假山里跳出来了。”“是嘛？”等不痛不痒的话题。慢慢的，话题就转变成了“骗就骗吧，飞蛾明知是火，还是会扑上去的。”“《大话西游》，紫霞仙子。”“对，哈哈。”李小白发现，橙子小姐和自己还是有着蛮多的共同话题的。李小白还发现，橙子小姐非常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夏天穿白色的连衣裙，冬天穿白色的羽绒服，橙子小姐身材太瘦了，穿厚厚的羽绒服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小女儿的模样，让人很有保护欲，有一次李小白这样和橙子小姐说了，橙子小姐高兴的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看着橙子小姐这么开心，李小白把剩下的那句“瘦是够瘦了，可是连胸也瘦就不好了”默默的憋了回去。
那时候功课真的很忙，可是李小白很珍惜和橙子小姐在一起的时光，他们两个人每天都在小面馆吃碗面，聊聊天，城市那么大，冬天是那么的冷。可是呀，从认识橙子小姐之后，李小白觉得，就连天上的星星，似乎都璀璨了许多许多。
终于有一天，李小白鼓足了勇气，约橙子小姐一起逛街，橙子小姐看着一反常态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胡言乱语的李小白，半天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拼命的忍住笑，绷着脸答应了李小白的邀请。
那天是2004年的元旦，小城的天空飘起了雪，李小白等在路边，一个绿灯亮起来，“哗”的一声一辆车开过去，李小白忽然就发现了穿着白色羽绒服慢慢向他走来的橙子小姐，橙子小姐看到李小白，挥挥手，脸上仿佛春花般绽放出暖暖的笑容，李小白觉得那一刻，世界都变得温柔了起来。那一天李小白和橙子小姐谈了很多，李小白第一次知道橙子小姐原来真的是南方姑娘，她家里穷，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弟弟相依为命，橙子小姐的弟弟和李小白一样大，今年也上高三了，她一个人来北方，是赚钱供弟弟读书的。在商场，橙子小姐想给弟弟买件外套，她说弟弟的身材和李小白差不多，于是李小白就光荣的成了试衣小王子，其中有一件李小白穿出来给橙子小姐看的时候扣子系错了，橙子小姐低着头重新整理，长长的头发垂在李小白的胸前，白皙的侧脸半掩在青丝秀发间，女孩子若有若无的香气瞬间就充塞了李小白的呼吸，那一刻，李小白觉得橙子小姐周身似乎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好像天使一样。
试完衣服，两个人也不知道再去干些什么，于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李小白看橙子小姐拎着装衣服的包包，于是轻轻从她手里接过包包，然后几乎是自然而然的牵起了橙子小姐的手，李小白觉得那一刻大脑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牵手完全是他身为男人的自然反应，橙子小姐的手有些凉，李小白觉得，若是自己能用余生漫长的时间，温暖橙子小姐微凉的小手，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两个人还去公园看了猴子，只不过没有猴子从假山里跳出来，李小白和橙子小姐有一拨没一拨的说话，说的都是细细碎碎的废话，说累了两个人就彼此看看对方，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笑意。在公园的长椅上，两个人坐着休息，忽然橙子小姐把头轻轻的靠在了李小白的肩上，李小白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靠在自己肩上的这个软软的身体，仿佛把她剩下的全部幸福，都托付给了自己，他心中忽而有些酸楚，他一直都觉得生命是孤独的，可是现下他不再孤独了，他有了橙子小姐，这是个瘦瘦的、暖暖的、弱弱的小女子，他揽住橙子小姐的腰，天空中大雪苍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飘呀飘，李小白觉得雪里的那个吻，是甜的。
时光匆匆而过，一晃眼就到了高考。高考前的某一天，李小白忽然找橙子小姐说，他一定会考上大学的，然后毕业，毕业后两个人就结婚。李小白非常认真的和橙子小姐说着他关于两个人未来的计划，像个神经病一样唠唠叨叨的讲了很多很多，橙子小姐望着讲的神采飞扬的李小白，不知怎么，眼眶中忽然就变的潮湿了起来。李小白后来觉得，一个男生爱上一个女生，他一定会极其仔细极其郑重的筹划关于他们两个人未来的一切一切，因为这个未来，就是男生的梦想。
而橙子小姐，就是李小白那时候的梦想。
高考之后，李小白兴冲冲的来找橙子小姐，可是橙子小姐忽然就消失了。李小白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翻遍了两个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可是，橙子小姐还是没有找到，李小白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碎成了几片，再也拼不起来了。
几个月之后，李小白成为了一所高校的大一新生，可是，他依然忘不了橙子小姐，他忘不了那家让他们认识的小面馆，忘不了橙子小姐给他整理衣服时妻子一样温柔的表情，忘不了橙子小姐微凉的手，忘不了公园大雪中那个甜甜的吻。他记得自己对橙子小姐说过的关于未来的计划，他记得自己最大的梦想，是橙子小姐。
2004年9月的一天，李小白收到一封没有落款的信，信是橙子小姐写的：
“小白，请原谅我如此突兀的离开······”
“小白，我真的想过要和你结婚的，可是，我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小白，我曾经的工作，就在小面馆旁边的发廊里······”
“小白，谢谢你曾经那么认真而用心的爱过我······”
“小白，如今想起曾经那么爱你的自己，我也甚是欢喜······”
······
那天，李小白看完信，走在省城夕阳下的柏油路上，路边的音像店飘出一首陈旧的粤语歌：“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刹/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若果他朝/此生不可与你/哪管生命是无奈/过去也曾/尽诉往日心里爱的声音/就像隔世世人期望/重拾当天的一切”。
远方西边的天空，云霞蒸腾，殷红如血······
不知为什么，李小白的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初稿：2004年9月
修订：2016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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