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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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弟从老家来看我，闲聊中，我问起，如今在村边新闸河里洗澡、玩水的人还多吗？“谁还会去那里浴澡、嬉水。现在看不到一个人了。”他的回答，既在我的意料当中，又出乎我的想象。堂弟很是感慨以往那种快活戏水的情景已不再；我也同样怀念往昔在老家时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水的开心时光。

老家属典型的萧绍水乡。以前，一到盛夏，村里的男人和小孩，在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去村南边的新闸河里洗澡、玩水。这也是河边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此时，辛劳了一天的男人，稍事休憩后，肩搭一条擦身遮羞两用的大粗布，缓缓地踱到河边，先捧起河水往胸口、肩膀上拍拍，适应下水温，接着“哗啦”一声扑入河中，畅快地游将起来，那种惬意爽然的样子，看上去真的蛮有吸引力。

不过，任这些洗澡、游水的大人再怎样快活，也比不过小孩子们玩水的兴奋。那种童年的玩水乐事，细说起来，真的是花样叠出，乐趣无穷，慢慢聊，可以说上个半天。比如爬到来往的木船上跳水；潜到水底看谁屏气的时间长；扑腾起浪花比谁游水的距离远；或是浮仰在河面上假装着溺水唬人……但这一切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数在河里抓鱼，捉虾，挖河蚌，网捕窜鲦鱼等等的玩水名堂了。

抓鱼，是从水中石缝里抓捕躲藏的浅水鱼。这些大多是土埗鱼，胖乎乎的，嘴边有两根胡须，被抓出来时，它一副懊恼的样子，仿佛在抱怨：抓我干嘛？躲你们还不行吗。这鱼的刺少，做汤吃，味道很鲜。尤其是鱼头两边那豆瓣似的肉，据说当年尼克松访华，吃到用这两块鱼肉做的菜，简直是赞不绝口。但我怕水下石缝里有蛇，从不敢去抓这种鱼，尽管很是羡慕小伙伴们的收获。

可是，作为家中长子的我，总不能让弟妹看低了我的形象。所以，当小伙伴们在欢呼手中的捕获时，我也专心在河边寻觅虾的踪影。那时候的河水很清，在绚丽晚霞的辉映下，我能看到虾的头须在水下石板缝隙前扫动。有时候，还可看到虾公的一对眼睛。它愣愣地盯着我，似乎在猜测：这家伙在干嘛？想捉我吗？是的，我是打算捕捉这沾满青苔的老河虾。于是，我一手拿着竹篮子对着石缝口，一手将细长的竹枝插进石缝里驱赶这老虾，只见它“啪啪”向外一弹，就弹入到我的竹篮里去了。这捉虾的味道远比吃虾来得滋味，但要和挖河蚌的兴味相比，我觉得，还是后一种的玩水花样，更能满足我热衷表现的虚荣心。

挖河蚌的前提是水性要好，那些只会“狗刨式”游水的人，是不会去潜水挖河蚌的。但对我来说，潜入到水底寻挖河蚌可谓擅长。每次，我先在水面深吸一口气屏住，然后，在水里一个筋斗，头朝下，双臂前伸，两腿急速地摆动，下潜，下潜…… 触到水底淤泥了，于是，再用两手在河底里来回摸索着移动。当碰到一道细细的物体边时，我知道，这便是生长在泥中的河蚌了。因而麻利地顺势挖将下去，随即，一个蚌体饱满的河蚌就被我高举着窜出水面。冲着岸上的弟妹和小伙伴们，我不无炫耀地高声喊道：“快来看啊！我摸到河蚌精啦！”

要说网捕窜鲦鱼，那绝对是我玩水的拿手好戏了。但游丝网很贵，小孩子买不起，好在我有个堂兄要去异地学徒，他有一张破旧的网要处理，于是，我缠着大人讨了两角五分钱，将这旧丝网买了回来。这丝网虽很破旧，但我用钓鱼线精心修补一番后，乍看上去也像是新网了，让我蛮有成就感。

网捕窜鲦鱼要选人多的水域。这种鱼的胆子超大，越是人多，它们就越喜欢在周围窜来窜去地赶热闹，并时不时地来围啄洗涤和洗澡人的手足。这时候，河边就有人一手将竹篮浸入水中，另一只手握着几颗饭粒在竹篮里诱惑，很快，就有小鱼被诱进了圈套。霎时，竹篮被拎出水，这银白色的鱼儿只好就范了。

我不屑这种小玩耍。我的捕鱼方法是，先游到河埠外围，将系着游丝网的竹竿一左一右地浮置在水面上，然后，爬上岸来，蹲在河边，静心观察窜鲦鱼的动向及水面的鹅毛浮子…… 突然，那排浮子在水面激烈地动荡起来，我欢呼一声“有鱼投网啦！”旋即，跳入水中，兴冲冲地游过去将网提举起来，只见网上有好些银光在忽闪着……“快点抓，快点抓！不要让鱼逃啦！”在河边洗涤的人，看到在网上挣扎的鱼儿，比我还激动地叫了起来。网捕窜鲦鱼就是这样地让人兴奋不已。

不过更让我倾心的，还是在夏夜的月光下去网捕窜鲦鱼。小时候，还不懂什么叫诗情画意，我只是喜欢月夜里那种宁静怡人的气氛。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下，河水在静静流淌；水波里有一轮圆月在柔柔辉映；两岸间是蛙声在朗声应答；空气中有庄稼和泥土的气息在悄然飘香……自然，还有我和弟弟坐在河畔的垂柳下，撒开游丝网，满心欢喜地期待窜鲦鱼的触网......那是何等欢愉的童年乐事哪！然而，童年的快乐时光，毕竟已成为过去；童年的玩水乐事，终究会变成往事。

如今，人们已习惯在家里洗澡了，就是在农村，人们也同样改变了从前在江河、湖泊、池塘里洗澡的传统习惯。就如我堂弟说的那样，现今的夏日黄昏，在我老家的新闸河畔，已看不到洗澡、玩水的人了。这对成年人来讲，也许会觉得无所谓，但对烂漫的孩童来说，没有了亲近大自然水域的机会，失去了在大自然怀抱中玩水的欢乐，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遗憾？也许，如今的孩子们不会想得太多，毕竟他们很少经历这种快活玩水的乐事。但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讲，那绝对会有一种失落感。“而今的忧郁，或者说惆怅，居然是旧时的乐趣，这叫人怎么想得透呢？”这是我在网上读过的一句话。是啊! 这些年来，人们的生活观念与节奏，实在是变化得太快，改变得太多了。有多少在从前很寻常的生活习惯与观念，在如今年轻人眼里竟然是那样地怪异，那样地不可思议，这能不让我们这一代人感慨万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