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

［当时只是觉得有趣，现在看来却是悔不当初。］

天色渐晚，圆月半满，月色很亮，海浪也很大。

可可席地而坐，海风轻拂她的长发，月光下，更添妩媚风流。

我就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我叫安然，心理学系在校大学生，堂哥结婚请我做伴娘。我闲来无事，一个人闲逛的时候正巧遇到可可

月光下，她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在回忆，“我还爱他，我爱他爱了十年。”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忧伤。

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王弗离世十年，苏轼另娶美妾，亡妻十年祭日，却会梦见她坐在镜前梳妆描眉，一如从前。这该是怎样的深情？

而可可喜欢一个人十年，又该是多么浓重的喜欢？只是深情如斯，为何还会分手呢？

我不好问出口，另挑了一个问题：“你也是早恋吧？”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个好问题。

可可被逗笑了，“你猜对了，确实是早恋，让我想想，我喜欢他应该是在初中，嗯……是在初一吧，那时候他是我同桌。”她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他看起来，很内向，很腼腆，一个大男生，居然会害羞，我多看他一眼他就会脸红，就像，像，像……”她想了想，再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冰冷的语调，“像香山秋日的枫叶。”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红若枫叶，这个比喻实在新颖贴切，文雅，而富有书卷气息。

我暗自猜测，如果放到古代，那应该是个文弱书生，偶遇可可这个如花美眷，郎情妾意，互许终生，之后书生金榜题名，遇见了更美的，抛弃了她。

想到这，心底顿时生出一阵厌烦，人世间的爱情都是这样粗鄙浅薄吗？所谓山盟海誓，不过空头支票，言而无信。

可可语气回复温度，“你也觉得可笑吧，可我就是这么觉得。”

“我当时觉得很有趣，我看得出来，他喜欢我，可是当时的我并不清楚我喜不喜欢他，但是我觉得戏弄他很有趣，并没有想其他的，譬如我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后果，现在看来，却是悔不当初。”

［最初的接近，并非出于爱。谁会料想后来的我真的会爱上他。］

我叫莫可心。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可可。我今年24岁，前12年过得顺风顺水。

12岁那年，我到城里读初中，是班里的班花。

12岁之前，我生活在海边。

我喜欢听海浪亲吻沙滩的声音，喜欢在沙滩上捡贝壳，喜欢在沙滩上奔跑，肆意地笑。

12岁之后，为了方便我上学，我们全家移居到城里。自此，我生活在大城市里。

我必须面对街上的车水马龙，习惯挤公交，习惯和同学，和城里人寒暄客套，打交道。必须在适合的时候笑，在适合的适合哭，在适合的时候做出合适的表情。

最开始的一年里，我必须时时约束自己，生性肆意的我活得很不容易，我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我无法忍受来自我身边，那些自以为是，自以为高贵的城里人对我的目光。

他们认为，我狂妄自大，任性无知，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花瓶。

12岁之前的我，得到的都是赞美，12岁之后的我却要接受这样的侮辱。

我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要别人瞧不起我。

在学校这个地方只有优异的成绩才能让别人仰望。

我知道我必须努力学习，改变自己，才能改变这一切。才能让别人仰视我。

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了他。

他是我的同桌，他叫苏宇。

如我所言，他很内向，不太会说话，和我同桌一年，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十句。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相信和他多打交道，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我开始和他说话，从一开始的疏远到日渐相熟。

一个月后，我和他交谈已经很熟络，我说话时的语气时而认真正经，时而轻佻暧昧，有时还会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学习上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侃侃而谈，这时的他眼中有一种很耀目的光芒，恍如星辉。

从他对我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喜欢我的。他对我很好，只是对他，我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初中的最后一年，也就是我14岁的时候，在距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我忍不住对他说：“苏宇，我觉得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说完这话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心里发慌，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

我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想以前一样。我以为他会答应的。

可是，他却说：“可可，就要中考了，别让这些事分了心。你说的事，我……我不能答应。”

他……他居然就这样拒绝了我。

我知道我长得很美，我也从来不缺少鲜花和赞美。

可是他却拒绝了我。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瓜，亲近他，和他说话，还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喜欢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一刻，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不清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是被心上人拒绝的伤心，抑或未能得偿所愿的失落感。

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我没有理他，他也没话对我讲。

我们就这样过了一整天，放学后，我去取车的时候，邻班的班长来找我，他很热情，也很直接，他问我可不可和他一起走。

我原本想拒绝，因为我每天都会碰到以各种各样理由，各种各样方式和我搭讪的“同学”。

我的心情本就不好，刚要拒绝他的时候苏宇走了过来，我想起他拒绝我的情景，我立刻回答，当然可以。

苏宇似乎明白了什么，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良久，他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我有些生气，他难道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可是我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毕竟拒绝了我。

［后来的后来，他一直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是我情愿认为是巧合。］

三个月之后，我进入高中。

三年的初中生活把我变成了半个城里人，可是一回到海边，我曾经的家，看到我故乡的山山水水，我就还是那个自在随性的可可。

苏宇算什么？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喜欢他。又不是谁离不开谁，一定有更好的等着我。

进入高中的第二年，也就是我和苏宇认识的第五年，有一个勇敢的学弟向我表白，我忽然想起我向苏宇表白的场景，那时的我是不是也是这样，语气中略有羞涩，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又不顾一切地希望对方喜欢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在这份期待的目光里，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位学弟很乐观，大约觉得情人做不成，做朋友也好。

他提出送我回家，又委婉地表示如果我不同意，他会很伤心很伤心，我想了想，再拒绝他，是有点不太好，于是我就答应了这个他口中的“小小的心愿”。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记不清这位学弟的名字，但却是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很多。

一路上，学弟拼命地找话题，我心情不太好，但又不好太搏他的面子，只好勉强应对。

快到我家的时候，他忽然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愣在原地。

“后面有人跟着你，是理科班的苏宇，学姐认识他吗？”

苏宇？

怎么是他？

怎么会是他？

怎么能是他？

我赌气说了一句，“不认识。”

他笑了笑，“不认识就不认识吧，顺路也说不定，或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有些事还是，问清楚的好。”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话里有话。

这算什么呢？问什么，问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是不是喜欢我？

我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着苏宇离开。孤寂的背影欲说还休。

无巧不成书，不久，我还在候车站碰到了他，我问他，在这做什么。

他言语间躲躲闪闪，只推说是等人。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次数多了，由不得我不相信，是苏宇故意为之。

苏宇，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是有情何苦拒绝我，即是无情，就该远离我的生命。

如果可以，我情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那些绚丽的时光，美好得像梦一样，那么美，那么不真实。］

巧合若是人为，要避开也没有那么难。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每天都会避开以往的出行时间，晚一些，早一些，都可远离他的视线。

可是，每至路上，我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着我。

相见不如怀念，怀念时却又忍不住想见一面。嘴上说说容易，实际行动，有几个人能做到？

高考之后，我去了厦门，哪里有海，我也期待能够找到属于我的爱。

只是心有挂念，如何也找不到令自己满意的。

大二那年，我遇到了那位勇敢的小学弟，时隔一年，他再度出现在我眼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成为我的男朋友，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哦，对了，这位学弟叫李俊。

他人缘很好，打听到了很多消息，比如：苏宇也在这群大学，同系不同班。

我轻叹一声，苏宇，你真是……阴魂不散。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李俊告诉我这个消息以后，一年未曾碰面的苏宇，近日，频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看着他参加各种活动，演讲，发言……

他眼睛里那种奇妙的光辉让我着迷，或许我从未忘记过这种感觉。

我确信我是喜欢他的，只是我没有勇气再向他表白了。

后来的事，来得太快，也太过顺利，我沉迷于自己多年的执着。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太过美好，太过甜蜜，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分开。

月盈则亏，大抵如此。

大四那一年，苏宇向我表白了，在海滩上，寂静的夜，浪漫的沙滩，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知道我是喜欢他的，我没有犹豫。我怕我一犹豫就会与它擦肩而过，就像六年前的我。

苏宇对我很好。

他还是那么内向，一如多年前的他，他脾气很好，他会容忍我所有的坏脾气，他会注意到我的小习惯，会在我伤心的时候陪我聊天聊一整夜。

为了逗我开心，还会告诉我，他暗恋我时发生的糗事。

他会带我到海边，会在我生日时抛下一切来陪我，他让我很快乐，也很满足。我觉得这样就够了。

从前的我大概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和他在一起，甚至有可能相守一生。

［我很爱他，可是我们终究不能在一起。］

破晓将出，东方露出鱼肚白。

可可嘴边含笑，似乎在回忆那些美好的记忆。我越发好奇，这两个人这么相爱，可可又是为了什么这么伤心呢？

可可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也认定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可是有些事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就像恋人们常说的，他很好，我很爱他，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可可苦笑不语。

“难道是家世上有差距？还是家人阻挠？”这大概是最可能的原因了。

“不，是我的原因。”可可想了想，“大四毕业后，我和苏宇找工作，我说过，我生性放诞无礼，喜欢率性而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找工作的事并不顺利，甚至还连累了苏宇，他虽然不怪我，可我仍觉愧疚。”

“可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可可摇摇头，“不，这与我有关。我时常在想，我和苏宇在一起能带给他什么，幸福？不！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迁就我。我什么都不能给他，还给他惹了很多麻烦，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他应该站在更广阔的地方闪耀发光，他的伴侣应该是能够帮助他的，至少是温温柔柔的女孩，不会给他惹事的。而我，不会是那个人。”

“所以，后来，我提议分开找工作，然后，在他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提出分手，在他找到工作的时候，提出复合。”可可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可！”我几乎要落下泪来，可可，你怎么能这么傻。杀敌一千，自伤八百。何必呢？事情并不是没有转寰的余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莫可心，不会为谁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和苏宇在一起，我必须压制自己的本性，就像带着镣铐跳舞，我喜欢张扬放肆的舞动肢体，可是镣铐在身，我只能中规中矩地做广播体操。我不想就这么压抑地活一辈子。莫可心，生来随心随性，只想按照她认为正确的路线走完她的人生。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我要的并不多，我今生，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不求显贵，不为钱财名利，只求一世安好无忧，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做到，我爱一个人又是为了什么？所以，我和苏宇注定不会在一起。”

我还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罗瑶，我要结婚了。”可可突然说道。

我愣了一愣，这个消息是有些突然。

“你应该能猜到，是李俊，那个一直对我不死心的小学弟。当年就是他鼓励苏宇向我表白的，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不会那么容易骗过苏宇。”可可笑了笑。

“你会幸福吗？和他在一起，你所担忧的事都不会发生吗？”我平静地问道。

“我会幸福的。李俊的父母对我很满意，他还帮我找了一份翻译的工作，不用上班，在家里就可以。李俊空闲的时候还会陪我到孤儿院里看看那些孤儿，我过得很随性。”

“你和苏宇在一起，他也可以帮你做到这一切，不是吗？”我总觉得可可可以更幸福。

“罗瑶，不一样的。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再为我做这些不值得。我离开，还他一个更美好的未来。是笔好买卖。”可可淡淡地笑着。

可是你亏欠他一个有你的未来，可你亏欠他你给他的幸福。江山再美，不及你一颦一笑，前程似锦，若无你，谁与他细数流年白发，共叹岁月蹉跎。

“那么，你还爱苏宇吗？或者说，你爱李俊吗？”不相爱的两个人如何在一起？

“我爱苏宇不假，可那究竟是过去了。我爱不爱李俊并不重要，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我不能给我爱的那个人，他要的幸福，我情愿他忘记我。”

“可是，你爱他，他也爱你，你这样做是在抹杀你们最美好的记忆吗？如果不能相守，你至少可以是他最心动的相遇，最不舍的离别。何必做得那么绝呢？”我不死心地反驳道。

“最心动的相遇，最不舍的离别？”可可低声呢喃，然后摇摇头，“前者或许可以，后者我从不奢求。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会慢慢忘记我的。罗瑶，和我相比，你是幸运的，你被路边的小草绊住了脚，前方还会有大片的森林，而我早先就遇见了森林，却亲手毁掉了通往那片森林的路，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也许，我不会遇到了。”

“罗瑶，别那么悲观。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童话；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青春。你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因为，上帝为你准备了一个童话，而你只需静待童话的到来。”可可开玩笑似地说道。

天已经亮了，可可站起来，“罗瑶，谢谢你肯听我的故事。我要去当我的新娘子了，如果愿意，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我到的时候，可可已经画好妆了，可可本就是个美人，精心装扮下更加美丽，新郎挽着她的手，为她挡下一杯又一杯酒，在场宾客不住的夸新郎体贴。

或许，像可可说的，她会幸福的。

［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奈何天。］

在可可的帮助下，我顺利进入大学，课余时间打工，生活还算不错。

时间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可以让人淡忘一些事，也可以让人永远记住一些事。

转眼四年过去了，我还是孤身一人。或许是因为遭遇过背叛不再敢相信人，也或许是可可的故事影响了我，大学四年，我没有谈过恋爱，也很少和异性接触，再加上我要兼职，更没有时间风花雪月了。

我和可可一直保持着联系，如她所言，她活得很幸福，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有句话说的好，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不过权衡利弊；连白头到老，也只是习惯使然。

简言之，我已经不相信爱情了。

“罗瑶，少给我伤春悲秋，今天跟我去逛街。”忆晴大吼，作泼妇状。

我揉了揉额角，默默感叹：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生离死别，爱而不得，而是陪忆晴逛街。

好在我已经认识她四年了，耐性被她磨练得很好了，和她逛街……

天，你还是收了她吧。

在她去试第N件衣服的时候，我第N+1次装“病”，“晴晴，”我说完先抖了抖，我敢以性命担保，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说过这么渗人的话，“人家饿了，真的，好饿好饿~”

我眼尖，忆晴的身体明显抖了抖。

我再接再厉，“晴晴，回去吧~”我狠了狠心，“人家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忆晴抖得更厉害了。

有没有搞错，至于这么激动嘛！

“是、是、是他？”忆晴的话也颤抖起来。

原来不是因为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人群拥挤，闪光灯乱闪。似乎是位大明星。

忆晴恢复正常，连忙拉着我往人群里挤……

场面混乱，此处省略十万字描述……

回到宿舍，忆晴拿出她的成果，手机相册里，一个略显模糊的身影，我看着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忆晴说，照片里的人是苏宇。是青年企业家……

从听到这个名字后，我一阵失神，原来是他。

“瑶瑶，发什么呆呢？这个苏宇可有名了。只不过，你不关注新闻，不知道他也正常。”

如果他那么有名，可可，知道吗？那么……

“瑶瑶！”忆晴大叫一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敷衍地应了一声。

“不过真是可以，这么个青年才俊，已经结婚了，还是名媛呢！”忆晴抱怨地说了一句。

已经结婚……

他应该已经忘记可可了吧，忘记那个爱他爱了十年的女孩。

不久，我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天真烂漫，容貌间和可可有几分相似。她像是迷路了。可巧，那段路，我也不熟……

不知等了多久，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可可！可可！”

女孩笑着应答：“我在这。”

看到来人时，我无法描述我内心的感受，是苏宇。

苏宇看了我一眼，接着对着女孩一顿训斥，女孩满不在乎，时不时地插科打诨。

苏宇面上生气，可眼里满满的都是纵容与宠溺。

可可，他很幸福。这是你要的吗？

其实这样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