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独处的机会很多,百无聊赖的时候难免想起一些往事。我猜,大概是新年将近了,一个人在这里,有些想念家。那天夜里,我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梦到和一群人欢声笑语的在吃饭,可吃着吃着,他们忽然都不见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端着碗。醒来,凌晨四点多,怅然若失。
从我学写所谓的文章开始,总是习惯让自己跳脱出来。一篇文章里,我总是让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参与故事。因为,那样的感情才没那么强烈,我才不会有很强的感同身受。所以我从来没写过我的家庭,朋友,情感。大概是太无聊,最近回忆频繁,忽然想提笔试试。
我打算先从我爷爷谈起。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爷爷,是在2013年年末,他在14年夏天去世。也就是说,我在他去世之前半年多没见过他。我跟他感情不是很深,他不是很喜欢我。可是他去世之后,我跪在他灵堂前,哭得撕心裂肺。心里想的不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而是,那些日子,就这样去了。
那些日子,指的是他还在的时候,我还小的时候的日子。爷爷有三男二女。两个姑姑远嫁,一个叔叔在外头混,一个叔叔在外省打工,还有一个就是我爸。平日里,大家都是不会见面的。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兄弟姐妹之间并不是很融洽和睦。妯娌之间,连襟之间,都暗自较劲,常常有些闲言碎语,平日几乎没有往来。
不过,总得要过年啊。过年就好了。毕竟要回一个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毕竟是亲兄弟亲姊妹,和表兄弟表姊妹比起来,肯定还是要亲近一些。于是,大家都会收起各自的成见,女人们一起做饭,说些各自这年的见闻,再八卦八卦村里的某些丑事;男人们就一起打牌下棋喝酒聊天。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会突然关心孩子们的成绩,或者顺手拿起麻将桌上的零钱给孩子。
晚上吃饭,总得要坐两张桌子。五个子女,各自拖家带口,二十来个人。小孩就不许上桌,只能跟着女人去厨房,或者拿小板凳坐在边上。听他们谈天说地,一顿饭要吃好久。孩子们早早放下碗,围在电视边上。都是半大的孩子,喜欢看动画片。最爱看金鹰卡通,《奇奇颗颗历险记》,《大风车》,有个台会放刘涛的《白蛇传》,还有一个台爱放郑少秋少秋的《楚留香》。当时好喜欢楚留香。
睡觉的时候,床不够,大家就挤着睡,一张老式木床要睡四个人。大姑家有一个和我同龄的妹妹,二姑家有一个大我几岁的姐姐,白天一起玩,晚上三个挤在一起。盖着厚重的老棉絮,又挤得紧紧的,都不愿意睡,一直聊天。大人们说不早了,快睡,我们还躲在被窝里悄悄说。早上大人来叫起床吃早饭,我们都懒床。她们叫几声不应,就会进来直接掀被子,我们三个就缩成一团。
我妈和我爸没结婚的时候是一个院子的,我爷爷和我外公家是对门。我们一般在爷爷家过初一,去外公家过初二。
外公有两男两女。那时候一个舅舅还没结婚,另一个舅舅在外地。外公家有很多木柴。我和姨的儿子围着火堆烤木柴火,一次架很多木柴,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往往会烧到我们的头发。我们热得出汗,跑去外面抓一把雪洗脸,一会儿手脚就冻僵了,又回来把柴架得老高。如此往复。现在想起来,也不知趣味在哪来。
另一件有趣味的时候是翻照片。外公家有很多照片,有些是海报,有些是日历,还有一些是真正的照片。有舅舅在外省玩的时候的照片,我记得有一张嵩山少林寺。有我妈还是一个两三岁女娃娃,穿得破破烂烂的老照片。有姨没结婚的时候,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枝花,笑得甜蜜梦幻的照片。还有我完全没有印象的外婆年轻时候,曾祖母还活着的时候的照片。年年都看。开始是我和堂弟看,后来有了舅妈,就献宝一样拿给舅妈一起看,后来舅妈的孩子出生了,又带着他们看。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我最后一次见我爷爷,是在13年的冬天。那天下午刚好雪开始化了,我在路上摔了跤。我去他那找点热水洗手。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说,爷,把炉子烧着烤火吧,别坐在外面,小心感冒了。他说,炉子烧着的,热水在炉子上,我再坐一会。我进去倒水洗了手,又喝了点开水。他说,要放点糖不,在柜子里。我说,不用了,太冷,喝点热水暖和一下。喝完水,我就走了。他在14年夏天,喝了点酒,高血压,一下子没缓过来,去了。后来梦到过他几次,竟都是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场景。
少了爷爷这一层牵挂,大家越行越远,到后来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往来。由于种种原因,矛盾也越演越烈,后来到了无法调节的地步。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愿意再假装了,还是真的矛盾冲突太大了,再也无法粉饰。总之到了不再往来的地步。
到现在,二姑家的姐姐已经结婚多年,大姑家的妹妹后来读大学,具体是读的那个大学我也不知道。跟她聊过一次天,也就是一问一答,几个问题之后,再也无话可说,结束聊天之后,竟有一种好累的感觉。可也觉得深深的无奈。
除此之外,14年那个夏天。舅舅突然得了脑溢血,差点救不过来。后来虽然保全了生命,却终生罹难瘫痪。也在14年,姨父出轨,姨和姨父离婚,之后又各自重组家庭。
舅母脾气不好,行事又独特(其实我特别想用奇葩这个词来形容,她的所作所为会让人大开眼界)。外公一把年纪了要挣钱养家,还要跟她斗嘴。渐渐的,外公也不回来了,常年留在后外婆那。
就这样,走的走,散的散,去世的去世。
之后过春节,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拖家带口的聚过。每年春节,我家五口人,围着炉子吃团圆饭,再一起看春晚,一起守岁等待新年的钟声。以前吃饭我们孩子的位置都没有,现在一个人可以有两个位置。以前睡觉很挤,现在各自躺在各自的床上玩手机抢红包。以前是一大家人去给曾祖母磕头拜年,现在是我爸带着我们姊妹三个去给外婆和爷爷上坟磕头。
除了没有以前那么热闹,那么人多,也并没有少些什么。
只是,那天梦醒之后,我忽然想到,我爸妈会老去啊,弟弟妹妹也会各自长大,结婚,有新家庭。
他们都会各自远去,总有一天,只剩下我一个人。
想起那天看的电影,《东京物语》。所谓亲缘情缘,在时间面前未免太过苍白。
我之后几乎不再踏足那个院子。爷爷家,外公家,都门窗紧闭。可是,那儿曾经充满着欢声笑语啊。情何以堪。
都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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