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

夏夜

凌晨三点半，合上电脑，关闭部门工位上方最后一盏灯时，整个公司大楼已经空无一人了。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在大街上。原本几小时前还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此刻已被沉沉的夜色笼罩，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地下管道的声响。

我不自觉驻足，足尖恰好停在高大行道树前的井盖上，皎洁的月光透过高楼之间的缝隙映射下来，如一束追光，给了这个普通的小职员莫大的嘉奖。

愣了愣神，继续前行，离出租屋角落中的小床还有很远的距离，我想那才是我今夜的终点。可在这树影摇曳的光晕里，我越走越慢，脚步却逐渐轻快起来，踮脚、小跳，模仿着电影《雨中曲》的主人公那样翩翩起舞，享受这静谧的夜、安静的街。

思绪随着舞步飞扬，四肢却又扫兴地开始发酸。忽有远处铁轨上的一声汽鸣，伴随一阵微风，将疲惫不堪的我从闷热潮湿的夏夜中解救出来。

风中若隐若现的清香，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夜来香的芬芳。夜越深，香愈浓，我的独舞迎来了第一位嘉宾。

寻着香气绕过街角，在一条老胡同里找到了根源。一户人家院里的夜来香长势喜人，有一大半垂在了墙外，挂满了米白色的花簇。光是远远地看，那小星星似的花瓣和长号般的花形便先一步入了我的脑海。

小时候那些因为没有空调的夏夜太漫长了，我都坐在家门前的夜来香树下捉虫，奶奶摇着蒲扇端来西瓜，一家人说笑着在树下纳凉。无意偷听大人的交谈，只依偎在奶奶身边，闻着皂香与夜来香交织的气息，看微风中的月光如银币般跳动在枝叶上。一团黑影扑扇着翅膀，我抛下西瓜双手捂住，麻酥酥的手心里是一只挣扎夜蛾和被拍散的花。

相似的月光、相似的花叶、相似的虫鸣，在这个恍若隔世的夜晚，成为对周遭了然于心的我拥抱童年的回车键。

还记得当时抬头，弯月与今天一般明亮，低头，花香如此夜同样芬芳。只是无忧无虑的小孩成了肩负重任的大人，与慈爱温和的老人也已天各一方，生活变得无趣了，夏天也短到眨眼之间。

不知不觉已到了合租房的门口，在蹑手蹑脚地绕过公共区域回到我的小单间之前，在包中翻找着掏出钥匙的间隙，落幕时刻，我回头看向夜空，深吸了一口气，贪婪、沉醉、毫无顾忌。

夜来香的气味还残留在鼻尖，童年的憧憬也萦绕在眼前。夏夜晚风托着幼小的我，徜徉在美梦与爱之间，这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