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八三:鸡犬为什么要“被升天”
仆之不肖,何敢以夫子之道为己任?顾其心亦已稍加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顾,将求其有助于我者,相与讲去其病耳。今诚得豪杰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学于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养,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谗妒胜忿之习,以济于大同,则仆之狂病固将脱然以愈,而终免于丧心之患矣。岂不快哉!
嗟乎!今诚欲求豪杰同志之士于天下,非如吾文蔚者而谁望之乎?如吾文蔚之才与志,诚足以援天下之溺者,今又既知其具之在我,而无假于外求矣,循是而充,若决河注海,孰得而御哉?文蔚所谓“一人信之不为少”,其又能逊以委之何人乎?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道”者为什么要带上“鸡犬”呢?
透过王阳明写给聂文蔚的这封答信,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其中的缘由。毕竟,“得道”的路上从来都不会拥挤,因为真正坚持到底的人少之又少。既是一个并不拥挤的环境,带上些有缘的、相熟的,实在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王阳明不敢声称“以夫子之道为己任”,他表明,自己只是因为循着圣人之道,不断存养“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仁心,以至于“天下之人犹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天下有人陷入病狂便是“我”之病狂。因为“我”有这病狂之痛,需要满世界寻找医治这一“病痛”的良方。由此,才有了“良知之学”,才有了通过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致自己“良知”来实现天下大同,从而彻底医治自己的“狂病”。
殊不知,这恰是“圣人之道”。所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的“大学之道”,不过也是如此。
不肖如我才疏学浅,怎么敢声称以光明孔子的圣道为己任呢?只是我的心里稍微知道自己身上的“病痛”,所以心中急切彷徨,四处寻找能够帮助我的人,通过相互讲习讨论以了却我身上的“病痛”。现在,如果真能有同道豪杰之士肯扶持帮助我,共同使“良知之学”昌明与天下,使天下的人都知道致自己的“良知”,来互相勉励安抚、启发存养,摒除自私自利的障蔽,清除诋毁、嫉妒、好胜和易怒的习气,以实现天下大同,那么,我的狂病就能不治而愈,而最终免于丧心的忧患,这是多么痛快的事呀!
哎!现在真要寻求天下志同道合的豪杰之士,除了文蔚你,还能指望谁呢?像文蔚你这样的的才华、志向,确实足以拯救天下受苦受难的人。现在既然知道“良知”就在自己心中,无须向外探求,那么在此基础上加以扩充,就会像江河决口奔涌入海,谁能抵御得了呢?文蔚你说“一人信之不为少”,那一个人你还能谦逊地推让给谁呢?
“龙场悟道”时,王阳明所处恰是贵州蛮荒之代。他所能“讲道”的对象,大多是尚未开化的当地民众。不幸的是其中底蕴深厚者寥寥无几,幸运的也是其中受迂腐荼毒的也寥寥无几。
试想,当一个自认为“得道”的人欣狂地拉着身边人“讲道”时,身边那些人比他更为舌灿莲花、头头是道,甚至滔滔不绝地把唾沫星子溅在“得道”者脸上,他能怎么做呢?
“鸡犬”缘何会“被升天”,首先,你得在得道者身边,其次,你得是鸡犬。
笔者当然无意贬低聂文蔚的地位,人家后来的官可是做到了兵部尚书。又是几百年过去了,记得王阳明的人固然不多,记得聂文蔚的会有几个呢?
圣人之道,何其广阔。孔门弟子三千,有名有姓的弟子,皆入贤人之列。哪里需要消尖脑袋往里挤?
王阳明的书信之中,聂文蔚俨然就是传道、弘法的不二人选。只是,圣人招手时,我们中的多数人会因为执念与虚妄,对之熟视无睹罢了。
圣人之道就在那里,你要站在哪里,悉听尊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