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丘墨豸
人们总说，这世上最不能亏欠的就是人情。早些年对这种说法的认同感还不是特别深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认同感则越来越强了。
说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时候，我欠下了一份人情债，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每每想起来，心中就会生出一种愧疚感来。
那是朋友家的一次聚餐，我和这个人在酒桌上相遇了。说起来我们早就认识，只是不常接触。他是我下届的学生，住在我们上边的村子里。举杯共饮中，我们聊得挺开心，感觉很投缘。后来几次相遇，都热情打招呼，彼此表现得很尊重。
我成家时，在手里没有几个钱的情况下，白手起家盖房子，日子过得很窘迫。有一天，瓦匠师傅在家里砌墙，红砖不够了，我赶紧骑着车去砖厂买红砖。那时红砖很紧俏，需要排队开票。当我终于拿到砖票，准备找个车装砖时，一时竟然到处寻找不到，正在我准备回到村子里找车时，迎面遇到了这个朋友，他当时正好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看见我立马停下车和我打招呼。得知我要找车，就说他正好空车，帮我跑一趟。
我一听很高兴，颇有些危难之时遇到救星一样的感觉。当时已经接近中午，天很炎热，我们顶着太阳装完砖，他开着车呼呼给我送到了家里的房场。卸完车，我按着当时的运费价格给他拿了十块车脚钱，他却说什么也不收。我留他在家吃点饭，他也不干，说还有一车砖要给别人赶紧送去。说着，打着火开车就走了，一份人情就这样欠下了。
到了春节前，我买了两瓶酒和一盒糕点上门答谢，却不巧赶上他家没人，放在院子里觉得不太合适，就把东西拎了回来。第二天一早我又去，还是没人在家，礼物没送成。就这样这份人情没有还上。
我们虽然住在相邻的上下村子，由于各自的工作不同，平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见面了，还是一样热情地寒暄，我每次都会想起那份没还上的人情。并想着一定要把这事了了。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每到年节时，我却都把这件事忘了，而且一拖就是十几年。后来，我离开学校到处奔波谋求生活，我和他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再后来，我来了北京，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我总是会常常想念家乡，想家乡的人。在某一个夜晚，我突然想起了这个朋友，想起了那份未还的人情，心里的愧疚感与日俱增。
前年回家时，我就想去看看这个朋友，把这份情还了，却听说他和老婆去鲅鱼圈女儿那生活了，因此这事仍然没办成，而且感觉这份人情恐怕要让我愧疚一生了。
今春，当年的同行曹老师来北京他的儿子家，我请他吃饭时，聊起了这个朋友。曹老师告诉我说，他从鲅鱼圈回来了，生了病，患了喉癌，手术切除后，靠着一个仪器顶在下颌的地方才能勉强说话。我听了心里一沉，虽然我们并不是特别好的朋友，甚至还算不上朋友，我心里真诚希望他能够好起来，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
前些日子，我又回了一次老家，到家第三天，我和老伴买了两百块钱的礼物去了他家。走进院子时，他家正有很多人，他看见我俩，很是惊讶，撇下一众人，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见我买了很多礼物，他和老婆一个劲地客套，可能心里还会有些诧异也说不定。
多年不见，本来比我要小两岁的他看上去有些老。他借助手里的一个小仪器跟我说话，仍然感觉有些吃力。不过精神状态挺好，不是这样说话的话，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谈话中，难免聊起往事，说起当年那件事来。他说那点小事不值一提，说我怎么还记在心里呢。我见他说话有些吃力，不忍再和他多聊。他老婆客气地让我们留下来吃饭，我们借口说还要去城里办事才得以告辞。
到此，虽然这份多年的人情好像是做了了结，但心里那份感激之情却永远留在了心底，不能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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