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本书,两个女人。
林语堂言古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芸娘,一个是秋芙。
芸娘是谁?陈氏,名芸,字淑珍。文青一定熟知她,尤其是男文青,无论古今,印象至深。读沈三白的《浮生六记》必看卷一,读卷一《闺房记乐》必是缘于芸娘。话芸娘,有人说喜有人悲,有人惊奇有人惜,也有人怨沈复,众说纷纭。窃想如堕入时代、世俗和家族,此中滋味终究不可说,话语欲出竟无言。惟一点,她得到古今大多男子的喜爱,或许林语堂评价她“最可爱”是贴切的。
“人生百年,梦寐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之日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之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质,犹未必百年者乎!”这是秋芙。
对人们而言,秋芙很陌生,应该聊一下她。
说秋芙,就要说蒋坦。
蒋坦是秋芙的丈夫,他用不俗的文笔记载了二人的点滴过往。今次只做这位钱塘秀才的搬运工。语出《秋灯锁忆》。
且看她出场,“绾堕马髻,衣红绡之衣,灯花影中,欢笑弥畅”。堕马髻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发饰,将发髻置于一侧,有一种要堕非堕的欲动感,据说是一个叫孙寿的女子发明的。《后汉书·梁冀传》有对孙寿的描写:“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粧、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可见此饰撩人,加之浅红薄绸绕身,骤添风情,把蒋坦迷了个七荤八素。如此惊鸿一瞥绝不在少,更有“戴貂茸,立蜜梅花下。俄闻银钩一声,无复鸿影” ……
若只有姿色缠绵,是不够被林语堂说“最可爱”的。再看两人初见时相互摸底,写得别有生趣,意犹未尽。“于时桂帐虫飞,倦不成寐。盆中素馨,香气滃然,流袭枕簟。秋芙请联句,以观余才,余亦欲试秋芙之诗,遂欣然诺之。余首赋云:'翠被鸳鸯夜,'秋芙续云:'红云织蟔楼。花迎纱幔月,'余次续云:'入觉枕函秋。'犹欲再续,而檐月暧斜,邻钟徐动,户外小鬟已啁啁来促晓妆矣。余乃阁笔而起。”芙妹让蒋坦信了“书到今生读已迟”这句话。
芙妹的文才也是浸染着小女子的俏皮娇韵的。“秋芙所种芭蕉,已叶大成阴,荫蔽帘窗。秋来雨风滴沥,枕上闻之,心与俱碎。一日,余戏题断句叶上云:'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明日见叶上续书数行云:'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字画柔媚,此秋芙戏笔也,然余于此,悟入正复不浅。”
“秋芙好棋,而不甚精,每夕必强余手谈,或至达旦。余戏举竹坨同云:'簸钱斗草已都输,问持底今宵偿我?'秋芙故饰词云:'君以我不能胜耶?请以所佩玉虎为赌。'下数十子,棋局惭输,秋芙纵膝上口儿搅乱棋势。余笑云:'子以玉奴自况欤?'秋芙嘿然。而银烛荧荧,已照见桃花上颊矣。自此更不复棋。” 好一个“子以玉奴自况欤”,杨太真纵狗乱棋局是让夫君赢,芙妹纵膝乱局是为怕输了夫君。无论哪般,两女都透着一股疏放与任性,这种小夫妻的恩爱这在那个时代是少有的。
摘文不宜多,毕竟书须自己品,权当推荐两书的随谈。
两书皆为丈夫回忆妻子所著,不免联想到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字里行间尽无眠,无眠夜里尽思念,回忆点滴之趣也多显生活艰辛。
相比之下蒋坦忆下的秋芙较沈复忆芸娘少记了些许世道沧桑 ,想来是不忍,清留书香于世,以念相识于红尘的不易罢。
两本书,两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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