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丽落榜了,就在她满心期待高中生活的时候落榜了。
她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阵眩晕,胸口堵得难受。
她反反复复的回顾考试的经过,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同样的卷子,考后她对过答案,结果并不差,考上县高中是没有问题的,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一定是有人搞错了,我对过答案,绝大部分应该是对的。”她将印有题目和答案的报纸看了又看,突然眼睛一亮,接着手就软了,眼睛暗了下来。她填错答题卡了。
是的,她填错了答题卡,最后两门的答题卡全填错了。紧张和梦想即将实现的喜悦让她将答案错填在了备用草稿纸上,直到考试结束也没有发现。
没有指责也没有安慰,刘雪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沉寂的家里走出来的。她只记得自己走啊走,走啊走,走出了村庄,走过了小河梗,走出了农田,来到一片陌生的小山丘。
小山丘的另一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长得如此茂盛,紧凑,让她无处可走。金晃晃的稻穗刺得眼疼,她蹲了下来,抱着头,开始放声大哭。
九月的开学季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着刘家,有升学的喜悦,有落榜的痛苦,有学费咋办的忧愁。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每个人都煎熬着。不久妹妹雪芳去了县高中,在家人的反对中刘雪丽又固执地回到了镇初中,她还想再搏一次。
刘雪丽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有过快乐又有过痛苦,有过希望又有过失望的地方,只不过这次她要孤军奋战了。
她的事迹全校皆知,这也为她带来各种异样的眼光。饭后课间,大家都议论着她,看她的眼神也怪模怪样。
关于雪丽的传闻很多,什么意外怀孕辍学三年,什么重返校园考试作弊,什么靠妹妹保持优异,又或者褒奖她舍已为妹外出打工,奋斗不息重返校园等等。对于这些传闻她从来不去理会,也不做辩解,只是默默承受着。
因为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无所谓好坏,赞扬、批评、理解,甚至名誉,都不重要了。
又一次的打击让雪丽变得更加沉默,她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吃饭上课。下课也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做题,将头深深地埋在课本里,像极了当初在服装厂的样子。
她越努力,越想要强迫自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却越是紧张,甚至对考试开始产生恐惧。每次做完试卷都要反复的检查,确保答案和答题卡不会填错。几次会考下来她的成绩并不理想,应该说比之前还要糟糕。她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脱发,脸色蜡黄,精神恍惚。
她常常吃饭吃着吃着就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每天晚上在宿舍忙到很晚,为了节约时间,她尽量不换洗,一身衣服常常穿三四天甚至一周。舍友以及身边的同学开始在背后议论她,讨论她身上难闻的味道,甚至有人向老师申请将她调出寝室。
刚开始老师并没有理会,反映多了也找她谈过话。她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试卷的答案,根本没有听清老师在说什么,直到一天母亲谢红英来到学校。
那是周日的一个下午,刘雪丽在教室自习,突然窗外站着一个四十多岁提着蛇皮袋,身材矮小的女人。她踮着脚,努力地往教室搜寻着,看到雪丽后用手拍着窗户。她的举动惊动了正在自习的同学,大家纷纷将头转向窗外,议论着。
雪丽也被这种吵闹声打扰,她跟着其他人的目光看向窗外,“这不是妈妈吗?她怎么来了?”雪丽赶紧放下书,冲出教室。
“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雪丽不安的问道。
“没啥事,就是你有好几个月放假没回来了,你爸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母亲谢红英像做错事的孩子绞着手。
雪丽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有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母亲把从家里带来的吃食从袋里拿出放在雪丽的储物柜中,又拿出几套干净的衣物,最后小心地说到,“在学校照顾好自己,再忙也要打理好生活,切不能影响到别人,放假了有时间多回家里来。”说完谢红英便离开了。
雪丽这才开始审视自己:黑眼圈,嘴唇干枯,头发凌乱,身上有股很重的汗渍味……看到镜中的自己,她的内心崩溃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修边幅,举止邋遢。所有的努力、改变难道都是徒劳?
她开始陷入这种自我否定与怀疑中,曾经坚定不移的信仰开始一点点坍塌,她迷失了。
她想要找人帮助,想向人倾诉,她感到压抑、痛苦而又孤独。当她把眼光洒向身边时,得到的却是嫌弃、鄙夷的眼光,她怯懦了。
她的状态似乎变得更差,上课常常走神,经常自说自话,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几个月,直到考试的前一天。
那同样是一个雨天,记忆中好像每年的中考高考都是雨天。恼人的雨不经分说地往树上、来往的车上和人们的身上抽打着,像是要宣泄这压抑的紧张,又像是来浇灭学子们沸腾的热血。
考场的门开了,学生们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脑的挤了进去,找考场,坐定,深呼吸。刘雪丽本应像这人流中的一员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开始决定她命运的又一次答卷,然而直到两天的考试结束,她的位置一直空着。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缺考,她就这样消失了。
三天后刘家人在考场附近一家废弃的工厂里找到了她。
她蜷缩在角落,头发凌乱,眼前的水泥地上杂乱的放着笔尺等考试用品,地上写满了数学符号。她左手抱着膝盖,右手还不停的写写划划,嘴里念念有词。
刘雪丽疯了。
不久,关于她疯了的消息传遍了大大小小的村庄,有人说是读书读疯了,有人说是被人祸害了,总之她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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