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穿什么？

小时候，我家姊妹多，比一般人家都要穷，连饭都几乎吃不饱，对穿什么就更无法讲究也无暇理会。衣服总是补丁重补丁，几乎看不出原始的布料来。记忆中的新衣服总是那种耐穿的厚蓝布。每当看着女伴身上的花洋布衣服，总是怀着一种不敢奢望的期翼。贫穷使我很小就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欲望。

但我也曾有一条穿了许多年的花裙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怎么来的，总之很长很大，从两岁一直穿到六七岁。花裙子上黄色的油菜花有大碗口那么大，散布在一片洁白之中。我极少穿花裙子。

直到六岁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已是一个有点臭美的小姑娘了。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很想把这条裙子穿去学校，可又不敢。那时在农村，还很少有人穿裙子，而穿惯了旧衣服的我若穿裙子出去，一是自己有点别扭，二是怕别人说我。可是班上那位女同学穿着玫瑰色丝绒裙在阳光下的树阴里跳呀跳的景象又让我羡慕不已，我永远记得她那在阳光下灿烂幸福的笑靥，她怎么不怕别人的眼光呢？徘徊呀，犹豫呀，上课时间快到了，终是舍不得脱下来，于是贼一样溜出门，看看四下里没人，便飞一般跑过那条大路，我想肯定有眼睛在窗户后面盯着我了。我还想，我跑起来时，裙子一定飞舞得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一下午过去了，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别人似乎都没在意我穿了裙子。

再后来，花裙子没怎么穿，也不知被妈怎么处理了。

现在，要穿就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再为穿不穿发愁，却又愁穿什么。每晚睡觉前总问：明天穿什么呀？在衣柜前挑来捡去，在镜子前比来划去，总觉得少了一件最满意的，就又怀念起只有一条花裙子的我，那只在大路上飞奔的可爱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