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山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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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点懊恼，很久没有回过生我养我的山旮旯。这几年来，仅回去的一两次里，总是匆匆而往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待够半盏茶的功夫，去回味和感受曾经在这个小山村的生活，更加没有时间再如小时候那般，走遍附近的大山，去探寻山花和山果。

        每当从工作的窗台仰望层层叠翠的云朵，我总会想起小时候即使在如此阳光璀璨的夏日里，也完全没有感到炎热，总会用兴奋的小心脏去期待山的那边飘来一朵乌云，然后全田野里干活的人飞奔回家，一边走一边喊：下雨啦，快收谷啦！然后大家都在炙热的楼顶，挥汗抢收晾晒的稻谷。而如今，同样也是渴望天边飘来一片乌云，但是心境完全不同，只为缓解建筑群里炙热的高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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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父亲为了收获家里的两株龙眼，周末千里迢迢地从打工的地方回到乡下。当我从梦中醒来，翻看微信，我才知道父亲如此急促的决定，而跟着他一起归家的只有大姐一家人。当我责怪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的时候，大姐反问，如果提前让你知道，你会跟着回来吗？

        我语塞了！看来还是大姐懂我。即使脑海里再怎么眷恋小时候的生活，但是现实总是有很多的无奈，人长大了就变得越来越理性了，做一件事情之前会衡量是否值得。家庭微信群里父亲一张弯腰捡龙眼的照片，脑海里父亲伟岸的形象早已经不再，曾经我觉得热闹有趣的小山村也不再了，在岁月的洗刷中，一切都变得如此冷清寂寞，那盛开的山花只能在荒芜的草莽中寂寞地华丽着，再也找不到小孩子，特别是女孩子的身影，在遇见她的时候，发出惊艳的呼喊：好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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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的小孩在玩什么？会不会还如当年的我们一样，再山上羞涩地唱着歌谣，跟着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抢着摘捻子，在黄昏的田野里，虽然商量着从下往上抓田螺，但是总会发生有人抢先弄浑浊了田里的水而发生口角的事情，然后打着电筒，在漆黑的夜里，满怀兴奋地分享收获的乐趣。

       当下的大人在做什么？叔伯之间会不会聚在一起，在屋檐下的田埂边拉起铁丝网，装起一台好像很先进的电鼠机，一大家族的男人守在电机旁，发现信号异常就按之前分好的路线去寻找猎物，女人们就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的笑话，如果有收获又忍不住夸上几句，然后拿着应接不暇的猎物宰杀。在月光如水的夜里，热热闹闹地吃着老鼠肉和糖水，好一个有趣的夜晚。估计当下的人听到吃老鼠都会觉得恶心吧，小时候在山里，田鼠和山鼠都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的，吃着放心。用母亲的话，父亲就像一个老小孩，很喜欢捣鼓一些新玩意，比如电老鼠，比如看到小孩子在河里抓鱼，他也会热不住驻足观看，甚至会捞起裤腿，加入到抓鱼的行列中去。此时此刻想来，我多想与年迈的父亲再一次拿着小桶和笸基再到河里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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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村最美的不是田埂边上随处可见的红花，也不是会在风中呓语唱歌的竹林，不是蓝天白云下的山水画，而是在树林深处，一朵朵开得娇艳的山茶花。

        小时候母亲偶尔会到深山里需找自然干死的大树，笔直的树干可以当横梁木，干涸的枝叶比较轻，可以减少运输的重力。我一直都是母亲的跟屁虫，不管需要做多辛苦的工作，都甩不掉我这个小尾巴。一开始我不明白砍死掉的树木怎么跟做贼一样，母亲也不做多解释，等到我稍大一点了，我才知道村里的山岭也分到户，不是自家山岭的，哪怕是干死的树也是别人家的财产。但是村里任何一个农夫，都无法抵挡自己发现的死树，每次母亲都叫我压低声音，自己踹着粗气挥着手里的砍柴刀，寂寞的深山，我只听到我们俩的呼吸声、鸟叫声，还有母亲砍树的声音，甚至那树倒下那一瞬间压着柴草杂木的声音……

        如果在山茶花盛开的季节里，我总希望旁边长满茶子树，或者有一株就足够，山茶花素雅的清香，层层缀拥白得惊艳的花瓣，我总希望自己找到一朵最心仪的，然后很小女生地挂在母亲捆扎起来准备让我挑回家中的树枝上，一路欢快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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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我渐渐远离大山，直至母亲被接出城，那个有山茶花开放的大山只能成为回忆。我想，在成长的岁月里，我们任何的变化都是奠基在父母心酸的血肉之上，真正是用青春换来的青春。

        所以，当很多人在母亲面前问起我们的近况，母亲自带骄傲的行为让人觉得不够谦虚，甚至有点夸张的说法让我们羞愧，但是母亲任何的表现都不为过。很多人都夸我们几个是从大山飞出的金凤凰，我想言辞有点夸张，我们并非金凤凰。我们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好的家庭，好的父母，在尝尽很多同龄人无法想象的辛劳之后，特别感恩生活带来的美好。我想，我们只是在大山里发芽成长的山茶花，吸取了大山新鲜干净的空气，在淳朴的沃土里成长。离开大山后，依然保持原来的那份简单和善良，用尽所有的力量让自己绽放得更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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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30年的岁月里，我觉得自己有三大幸。第一幸在农村贫穷的家庭长大；第二幸遇到一对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父母；第三幸就是我可以而且能够将当下以及过往用文字告诉别人：我很好！即使我的生活还赶不上我的追求。

        所以，即使我身处冰冷的建筑群，在我的脑海里，我依然可以梦回到那个小山村；当我每天过着朝九晚五无趣的生活，我可以追忆小时候满山满田野奔跑；当我觉得生活很难的时候，再回想当年重压下的小身躯，我就会觉得再难也能熬得过。

        我苦恼的是，无论岁月再怎么变迁，无论我自诩自己过得多满足，在父母的眼里，我还是当年在村里钟爱山茶花的小女孩，永远都长不大，永远都是最忧心的那一个！

        我能将他们的担忧，姑且当作让我变得更好的暗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