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胡言乱语的故事/关于短篇系列(?)只是“关于”这个词太好开头了。
#无法控制的感情还是全部付诸纸上好了。
#日式颓废?
-很多事情都是个梦,梦醒了,你转头还回去想念。
*
我是一直想要一只小狗的。从幼年起,手掌大的狗崽软乎温暖的绒毛给我以安慰,呜咽的犬吠展示他们的弱小可以激起我难得的保护欲。
「要是能捧在手里该多好。」我这么想也这么做,我把捡来的狗崽当做命。
“你这样不行的,太脏了。”母亲这么说,因为我大概做错了。小狗的毛弄得满地,从身体里脱落的毛发如此有粘性,拖鞋上裤腿上扫把上,全是浅黄色的短毛,有点像春天时候的蒲公英的种子,在还是寒冷刺肺的空气里纷纷扬扬,在大地播种。
狗崽被送人了,因为惹人嫌,太麻烦。我猜它最后死了,因为童年里的每只小狗最后都死了。为什么我没死,明明我也每天哭每天惹人烦,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这么困惑着困惑着,日子也就过去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因为你是个人,拥有无限被喜爱的机会。」
*
“我才二十岁就有了四十岁的手掌,粗糙长满老茧,每个手指的指纹看不清确切模样。”
王嘉尔喝醉了。
躺在宁波沿海渔家的一个破屋的沙发上,大腿一旁的沙发垫上破出一个大洞以及裸露的冰冷无情的金属弹簧。朴珍荣坐在地上,准确的是屁股底下垫了一张报纸,他还是个爱干净的人,不分场合。
王嘉尔一会儿盯着头顶的风扇发呆,一会儿举起右手对着天窗自言自语,阳光从指缝间溜出来,沿着直线上去,他细数空气里闪光下暴露的细菌尘埃。
“因为做家务。”朴珍荣应了他一句,其实他也醉了,头枕在膝盖上,歪着脑袋盯着发呆的王嘉尔发呆。
王嘉尔憨憨的笑,说自己可乖了。
朴珍荣用不可言喻的眼神看看王嘉尔,换了个姿势,交叉十指报膝,又看着窗外的海景,说,我是真想死来着。
王嘉尔不以为然的嘲笑他,说你就装吧,缺爱的家伙。
朴珍荣扯扯嘴角,“你说过会回来找我,我每天都在等你,可你为什么不来。”
“我忙。”他觉得脖子酸痛,费力地扭过头去,“做家务,忙着呢。”两个醉汉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一样相视大笑,瘦弱的肩膀打桩机样的抖动。
王嘉尔二月中旬就要开学。
“我25号就走。”他说。王嘉尔有点不大确定,似乎听见了狗叫。像是在门外又好像是室内那个角落,又可能是外面天空哪只坠落的海鸟的悲鸣。
朴珍荣像块浸湿的海绵,大字瘫软的躺在地上。
“又这么早…”
“嗯。”王嘉尔回答,“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他扯开话题。
“没有。”那人说。
王嘉尔反复确定,伸长脖子对着外面接受信号,从沙发上起身,弹簧一齐发出卡拉卡拉的响动。朴珍荣烦躁地瘪嘴,闭上眼去假寐。王嘉尔不泄气,弯腰拉起朴珍荣的小臂向上拖拽硬生生地把对方从地上拽起来,往自己身上一靠。
“去看看。”他说。
他穿着无袖T袖,身上味道不好闻,除了酿过头的小麦酒味道就是发酵的小麦气味的汗水。
“肯定是野狗啦。”朴珍荣嘴里这么说,步子还是随着他迈开来。
*
“我有女朋友了。”
朴珍荣放开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脸上写着诧异。两人隔出一点缝隙,他企图理清脑袋里混乱的逻辑线。
“什么时候的事?”他最后问。
朴珍荣的背后是宁波晚上的夜景,因为是三线小城晚上没有来往的车辆,只有寂寞的路灯。风呼啸过去又蜿蜒回来,王嘉尔说,“前天,我给你打电话之后。”
“这你这他妈算什么?来给我一个了断吗?”
“我们不可能永远这样。”
“哪样?和我在一起就那么见不得人?”
“你说的,走在街上不能牵手,接吻也得进屋锁门,做爱还他妈得去旅馆。”
“那你想怎么样,在大街上做爱吗?”
“不是那个意思。”他抬眼瞅了朴珍荣一下,看起来疯了一样,眼睛没有神似得对着空气说话。”在这里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对吧?”
王嘉尔提起过,毕业之后要离开宁波。
但其实他懂,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事同地域没关系,谁谁谁介意不介意是另一回事,王嘉尔只是把责任分摊到宁波这个三线城乡结合部身上。
宁波很小,沿海,海风吹过来十分钟吹遍了这块狭窄的大陆。朴珍荣蜗居在海岸边上的渔屋,他不干活到到成年都看着家里人工作,从泥地里掏出的活物被一个个扔进背篓然后变成海产品,这样的过程他观察上了几百遍,以为以后几十年的日子也要重复如此动作。
“离开的话会有个不一样的未来。”风里的一只蝴蝶说,他震动薄薄的粉墨翅膀然后义正言辞,“倘若你和我一起走…”
“然后呢?抛弃那个姑娘?”朴珍荣差点就信了,听到后半句又觉得可笑,想要捏碎那只可怜的动物。
王嘉尔觉得张着的嘴边骨骼嫩肉酸疼的厉害,“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交代。3p吗?”
朴珍荣放弃抵抗,污言秽语山洪般脱口而出。
朴珍荣最讨厌自己的父辈,他们庸俗不知短浅,容易被愤怒,嫉妒,艳羡冲昏头脑,如此可悲可恨。但这样让圣人同情的众人特质也是印刻在基因里的遗传病。总而言之,藏在温雅懂事底下的一团脏东西才是他真正可怜可爱的魂灵。
王嘉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从朴珍荣嘴里出来,近在咫尺的他又好像远在天际。他承认是自己的错,女孩打开电话约他出去的时候自己还是答应了。虽然清楚自己确实不喜欢她,但对于朴珍荣呢?王嘉尔喜不喜欢朴珍荣呢?他不知道。或者这么做了,把浑水搅乱了真相就会主动浮出水面。只是他忽略了这么做所带来的可怕后果,等到朴珍荣勃然大怒后他又诚惶诚恐地认错。
或许,更早在那之前。只是他不清楚,朴珍荣也不说。朴珍荣觉得,明白人,两个人里有一个就够了。傻一点的迟早会领悟的,那时候才会对爱情的到来感激涕零。
都是糊涂人。
一个在骗人骗自己,一个在耍小聪明。
“我真的喜欢你。”王嘉尔坦言,他知道已经不是俗尘肉体纠缠的问题,不是年轻不懂事为了情欲开始的不清不楚的关系。时间饶不了谁,现在是关系的尽头,新一切开始的欲望正在前头等着自己。
“我只是想刺激你…”
“嗯,挺刺激的。”朴珍荣哭笑,“觉得好玩吗?王嘉尔你懂负责吗?”他情愿王嘉尔现在信誓旦旦地告诉他现在要和他断绝来往,和那女的重新开始过正常人的生活。
“你这样不清不楚地想我怎么样?和你私奔吗?”他不清楚一晚上自己究竟问了多少问题,没头没脑的像个泼妇。
“朴珍荣,你想去哪是你的权利,你走不走和你喜不喜欢我是两回事…”王嘉尔低着头又承认错误,“我的确不该答应她的,是我的错,我只是不甘心只有我这么牵挂你…我会好好拒绝她…”
谁才是缺爱的孩子啊。朴珍荣心里叹气。他甩开王嘉尔承认错误时候顺势牵起的手。
“你现在也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我是…”
王嘉尔见过他的父母,三三两两结伴去朴珍荣家做客,见过朴实的两夫妻。其实小城的父辈哪个都一样,王嘉尔爸妈也如此,偶尔通情偶尔达理。第一次见到朴珍荣也惊叹他不说脏话还有双细皮嫩肉白净的手。
“谁不是?”他反问。反观全社会甚至世界,谁不是这个模样,遇到点问题就歇斯底里。谁不是上数八代是农民,骨子里有粗鄙的劣性。
谁都有被原谅的权利,况且是他的朴珍荣。
但朴珍荣呢?他会原谅这个愚蠢而妄自菲薄的自己吗?
*
朴珍荣有点焦虑,手里的书翻翻合合几十回,眼神是不是缥缈去桌边的手机。
今天他刚放了寒假。
他给王嘉尔发了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王嘉尔没回。所以他一整天都在无所事事,等着手机响。
拴在角落里的土狗觉得饿了,呜呜的不敢叫唤。他起身把中午的剩菜倒进了狗的碗里,没有良心的小畜生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他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做任何事情的打算,看着土狗舔舐饭碗的样子发呆。
很多事情都是个梦,梦醒了,你转头还回去想念。
中考前的那天王嘉尔偷偷地把土狗扔在他家门口,摆明了要他负责。心里可能还想着或许以后能够借着狗的名义,沾着这小畜生的光可以来骚扰朴珍荣。那时候他夜里睡不着,闭上眼去是王嘉尔那个恶意肤浅的吻,他摸摸脸颊的肉似乎还在发烫。指尖沾上些许的唾液,带着情色味道的摸去。他眯着眼好像指尖滑过的那些时间是一场梦,然后不知羞耻的沉迷。
犬吠里带着乞求,他从春梦里醒来。体液的温度急剧降低,凝固的梦境被窗边的海潮声拍打击碎。他翻身起来,悄悄推开屋门,把土狗揣进怀里。
手机始终没有动静,他知道王嘉尔决心要晾自己一阵子,心里放不下傲气干脆也不想去搭理。可是,把头埋在手臂里,心里觉得难受。高傲的是自己,现在想要联系的也是自己。他后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失去理智的王嘉尔,倘若他下定决心去迎合那个人的可怜心思,到头来的结果肯定不一样。
哪本书里写着,两个人的关系,多一点坦诚和信任就是宇宙无敌。可惜他只是读进去了,却做不到。
他就蹲着睡着了过去,土狗舔舐他的脚趾才醒过来。隔着粗棉布的袜子,粗糙的舌头上的颗粒质感让他及其不舒服,下意识的推开贴着他腻歪的狗。他就是做了个简短没有逻辑的梦。梦里王嘉尔高潮的脸庞印刻的最后一个定格画面里,多叫人害臊,但和现实里没有出入。脸是红的,手是笨拙的,生殖器是炽热的,表象里没有东西是假的。
他被王嘉尔硬上了。
多可怜,因为他不愿意。多可悲,因为他喜欢那个罪犯。
手机响了。
*
“哦!真的是只野狗。”王嘉尔搬开上面的铁块和木质横梁,垃圾堆里的最角落里蜷缩一只大概是被遗弃的土狗。他把狗从前足的横着抱起来,凑到朴珍荣眼前,“你来。”他说。
朴珍荣变扭地别过脸去,语气听起来软了点,“拿走,脏死了。”
王嘉尔笑嘻嘻,故意逗弄他似得,摇晃着小土狗的身子不停前进,细密的绒毛蹭到了他的脸颊,一星半点。他懊恼似的委屈大叫,嘴里嘀咕着对王嘉尔的坏话斯文,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缺奶呜咽的小狗。
他把狗放到膝盖与腹部的狭小空隙,挡住了从侧面袭来的寒风,小狗乖巧的缩成小团安逸地躺在怀里。
王嘉尔说:“你俩这不处的挺好的嘛。”
朴珍荣白了他一眼,反驳说好个屁。随后低头沉浸在和小狗的对视里,歪头逗它开心。王嘉尔看他觉得没自己什么事,被忽略的滋味不痛快,猛的贴了上去。
他的嘴唇在风底下起了皮,贴在脸上有点刺痛。脸颊软软的陷进去,王嘉尔恶意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朴珍荣猛的推开他,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土狗从怀里掉了出来,叫唤两声,瞅着眼前的两个静止的少年不知所云。他连“你做什么?”都问不出口,失了魂似的跌跌撞撞站起来转身向前跑。
土狗看着逐渐远去的朴珍荣急得汪汪直叫,又回头看蹲在地上的王嘉尔不知道该跟着谁。王嘉尔看见它着急的模样顿时又笑了出来,他豁然的站起来对着远去的朴珍荣说,“明天见。”
*
-我为什么这么钟情小狗?
-大概因为也想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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