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午去医院送饭,保温袋里装着给老太太打成糊状的食物,那是豌豆苗,刀豆和排骨汤和着米饭一并扔进榨汁机后出来的模样。人老了,仿佛很多功能也跟着牙齿一起掉落,退行到婴儿的水平。
病床上的老太太,就是这样一个巨大的婴儿,没了旁人的照顾,一定是活不下去的。不同的是,她不像婴儿那般吵闹,我们每次去探望的时候,她都是那样睁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动,也不言语,躺久了连配合动一动的力气也不使了,护工老秦把她挪到哪个位置就待在哪个位置。
吃饭的时候,她用两只胳膊扒着横在病床上的餐台,由着老秦一口口喂。那老秦是个急性子,喂饭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常常几口下去,老太太的吞咽和消化跟不上又返流出来。我在想,她为什么不要求喂慢一点呢,是不敢提还是自己都没了感知?
从那双眸子里,你看不到高兴或悲伤。除了偶尔移动下自己的腿,或者抬起胳膊看一下挂在腕子上的手表,提醒老秦到了该喝酸奶的时间以外,你几乎看不到老太太身上还有任何自由意志的存在。
我看到她的儿子们有时候想要套些母亲的话语,和她开些玩笑,或者想多少知道点她的心理活动,却是枉然。老太太耳朵背,你要跟她讲话,必须俯身到耳边大声喊,但是往往使了半天劲,把话灌进去了,她也听明白了,回应却十分的短促,通常两三个字,“不用”或者“好的”,便再没了其它。严肃而刻板的脸上永远嘴唇紧抿,嘴角下沉,如今更添了一份苍白。
老太太不糊涂,她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隔着昏花的老眼,她辨得清每一个去探望的人,但是对外界的探求,却是越来越弱了。刚入院时她还会过问自己是什么病啊,为啥要住这么长时间医院啊,怎么会要输血啊,还时常掀起层流床的塑料帘观望输液架上挂着的袋子,会提要求说想吃茄子,肉汤或者芹菜包子。
如今的她,却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仿佛已放弃了所有的抗争,也就没了不甘和遗憾。她躺在那里不闻不问,在病魔夺去她的生命前,就主动切断了对生活的寄望,对世间的留恋和对亲人的不舍。
一个人在精神上先把自己杀死,会不会在需要面对死神的时候,少一些恐惧和焦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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