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一）

      跟一个人聊天的感觉可以象放风筝。
    燕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每天总是在忙于生计，很少有单独陪她休闲的日子，也从未带她放过风筝。长大了，结婚生子，老公带着她和儿子一起放风筝。空旷的田野里，很蓝的天上，飞着他们的风筝，扶摇直上，要飞九万里吗？呵呵，线在她手上呢！她放着线，孩子在边上叽叽喳喳欢呼：“好高呀，妈妈，又高了，快看不见了！ ”老公则宠溺地看着他们俩，目光追随着，象系上了一根软软的棉线。燕南知道，他们俩是老公心里的宝，她很幸福。
      孩子长大了，出国读书了，家里只有燕南和老公，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呢，老公人很好，做饭干家务也都会和她一起。下午下了班，两人做好饭，就端在客厅的茶几上，边看电视边聊天，有时是家长里短，有时是电视里电视剧的话题。吃完饭，他们会出门散会步，然后回家各回各卧室睡觉，睡前有时会拥抱一下，互道晚安。当然有时也会睡一个卧室。                                                                                                                       

      大家都这样过呢，不会觉得少了什么，可她觉得了，觉得总是少了些东西。几十年的婚姻象小河里的水，缓缓地流过了光阴，漫过了青春，染白了鬓角。在这光阴里，她一直都有种小小的缺失感，缺失的东西她说不上来。老公给了她生活的安定，家庭的陪伴，爱人的温暖，她应该是很幸福、很满足的一个女人。
      她应该满足，可内心里总有个缺口，那个缺口总是张望在那里，期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也希望会改变些什么……
      燕南喜欢文学，喜欢旅行，喜欢一个人去看她没有看过的世界。也喜欢音乐、舞蹈，绘画也是常有涉足，更喜欢浪漫，喜欢漫无天际的遐想。有时暖暖的午后，她会一个人蜷在咖啡馆圆抱的大沙发椅里，端着喜欢的焦糖玛奇朵，明暖的阳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透过绣着凤尾花的白纱帘，象小时候妈妈的手一般温柔着她的发，也暖化了她的心。就这样，可以在这里蜷上一个下午，看着窗外街头行色匆忙的人，盯着树上飞来又飞走也盘旋了一个下午的鸟儿，人很是安闲，脑子里可是没闲着……

      天马行空、思接千载；天地悠悠、日月山川；古往今来，时空穿梭。大到《斯巴达克斯》里金戈铁马的战争，小到弗吉尼亚·伍尔芙《墙上的斑点》里的那颗斑点；坚毅到关公谈笑饮酒、刮骨疗伤，脆弱到李清照的凄凄惨惨戚戚；远到盘古开天辟地的传说，近到上次去登少华山的经历……
      爱一个人胡思乱想，当然也会幻想有那么一个人能跟上她思维的跳跃，陪着她的思想一起舞蹈。

      记得在游览张掖丹霞地貌的时候，当燕南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高岭平台上，耳朵里听着景区的音箱回响起《侏罗纪公园》里那悲壮的主题音乐，眼望着层峦叠加、高低起伏、色彩各异、渐变无边的山峰和丘陵。那一刻，时光仿佛突然穿梭到了侏罗纪时代，有个旷世英雄出现在这层峦之间，辗转跳跃、奔跑腾挪，时光定格，亦真亦幻，象是真实的景象，又象是在影院里观看大片的感觉，只觉天地悠悠，亘古久远，时光邈邈，瞬然之间改换了天地星球，只见那旷世英雄从山峰之沿腾挪而起，扇动起新长的翅膀在这上空盘旋许久，又俯式而下，眨眼间消逝在莽莽苍苍的万丈山崖之下......

    巜大话西游》中的紫霞仙子曾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娶我......只是她想象中的那个飞翔着翅膀的盖世英雄又在哪里呢？这个盖世英雄会跟她眼随意动、珠联璧合，一起仗剑执手于天涯吗？也许下一秒，下一秒就从远处山峦的角落里突然飞出来......

      她这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傻女人，心里一直缺失的，就是一种思想与灵魂完美契合的感觉吧。那个一直在等待着的缺口，期盼的也应该是这样一种刚好榫卯的感觉，就象，就象肉体的性爱完美结合。感觉对了，一切就都对了。

      燕南看张爱玲的《小团圆》，里面九莉最初遇到邵之雍，九莉觉得是在金色的梦之河上划船，美好的那一刻里是这样的“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嘹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这一段时间于生命里无论什么别的事都不一样，因此与任何别的事都不相干。”这是对的感觉。她觉得，相遇最初的美好虽然改变不了爱情最后的幻灭与薄凉，但至少，至少在最初里，它演绎的是爱情的千回万转，即使后来的是幻灭，可一辈子的记忆里，总还留了点那一刹那永生的美好。

      她没有遇到过刹那即永生的感觉，仍然只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女人，仍然只是一个让对的感觉存在于她的幻想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