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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友顺之死

老友顺之死

作者: 李研书柜 | 来源:发表于2019-01-23 22:29 被阅读132次
老友顺之死

    侄子婚礼回门路上,传来了老友顺去世的消息。

  老友顺是我堂叔,他们兄弟四人中,他最小,也最不成器。在我的记忆里,他一家人住最破的房子,吃最差的饭菜,睡最差的床,种最差的庄稼,以前前夫喜欢睡懒觉的时候,我就拿这个人打比方,说如果在咱们农村,他就跟这种人一样,种的玉米黄黄的还没一人高,收的粮食还不够三个月,其他九个月要么靠救济要么讨饭。

  老友顺就这么一个人,兄弟,村里人,从三岁小孩到八十老太,没有一个正眼看他的,没有别的,他除了穷,还懒。当然,他的几个儿女在同龄人中,也最不受待见,因为他们继承了父亲的特点,懒。

  因为离家的时间很久,我也只是偶尔听到一点关于他的信息,以及他家人的信息,大抵就是:他老婆我堂婶在外面要饭的时候又冷又饿死在外面,一直到腐烂了才找到了找回来安葬;他的大女儿嫁给了一个只有一条腿的老男人,过得还好;小女儿被人贩子拐卖,几经波折后在北京打拼,还把我的堂叔老友顺接到了北京;他的儿子,我的堂哥,跑了几次缅甸,娶了个缅甸婆回家,买了点村里人的旧宅,算是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因为我侄儿的婚礼刚刚结束,家里千头万绪需要整理,嫂子让我这个根本不知道下手的人去他家看看需不需要摘个菜之类,我就去了。去的时候院坝来了不少人,院坝了全是草,房子重新盖过,但只是简单装修,老友顺躺在一口临时搭起来的薄棺材里,村里相亲已经帮忙把明天的饭菜准备好了,七嘴八舌的在聊天或者忙活。没看到他的儿女在场。

  大概一个时辰后,我看到了一个长得跟堂婶一样的人在人群里,不用说,是我那个大堂妹。就是那个嫁了只有一条腿的大女儿。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不清楚是遗传了她父母还是因为父亲去世有些惊慌失措,我对着她笑笑,对她招招手,她朝我走过来,叫了我一声小研姐,我问她怎么记得我,她说因为我没变化,之后便是沉默,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真的不知道说什么,说什么呢?最多就是时间很快很多年没见之类,我的确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对她的记忆也是停留在童年少年时代,随着离开云南在广东这么多年,家里人已经属于永远的远方。尴尬中,我说你老公还没回来吗,她说给他打电话了,钱不是她管,要是不回来就自己丢自己脸,说完我俩哈哈大笑。说话中,村口响起鞭炮声,我说肯定你老公回来了,她不信,说肯定不是,我说肯定是,因为来了三个车,然后让她赶紧去迎一下,然后陪着婆家人一起按照我们风俗进来,她顺从的去了。

  进来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那些纸做的一应俱全,还牵了一头活猪。她的一条腿的丈夫掺在人群里,抽着烟,淡定的看着周围。

  等所有贡品摆好后,老友顺的儿子、儿媳(我不知道结婚没有)和大堂妹以及她的一条腿丈夫站在棺材前,听道师先生按道场念诵。然后是一条腿丈夫请来的哭丧师傅哭丧,哭着哭着,我的眼泪汪汪了,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老友顺堂叔听到没有,他应该已经听懂了,我也哭这老头怂了一辈子,流浪了半辈子,最终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善终,只是,那牵来的活猪他再也吃不到了。远处传来了哭声,原来那几个孝子哭起来了,特别是大堂妹,哭的稀里哗啦,如果不是她的一条腿丈夫以及其他人,她估计就躺地上了。

  我在活快干完的时候回家了,一方面家里还有事,另一方面老友顺这里快吃饭了,我不太吃得下去。

  今天老友顺出殡我没去参加,一方面家里有事,另一方面我觉得跟他昨天已经道过别。二哥去帮忙挖墓地和砌坟,二嫂去帮忙干杂活。二嫂回来后,说听到我大堂妹说她哥哥和北京回来的妹妹,说他们平时好听话很多,但这次只见到人,不见到任何东西,自己再差,起码把爸爸还是接去吃点好的买点衣裳,这次起码伙食还是办了,自己唯一一头活猪也牵来了。

  我不说话,我沉默了。

  我无法评定这件事情。

  我也曾经是有父母的人,我觉得给父母最好的不是死后这些礼节,而是平时的细节关心和陪伴。不知道老友顺堂叔,是怎么从北京回到家的,据说回来也没多久,也就是几个月的光景,或许觉得自己草包了一辈子,怎么也不能死在外面,哪怕儿女多不待见,哪怕村里人多瞧不起,但死在家埋在家乡,是自己最后的一点心愿,他做到了。

  这种敞亮,对得起他一辈子的残缺,这种结局,给他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我突然觉得,他过得比我们任何人都好,或者说坦然。我们每天在看别人,然后完美自己,在观望,在攀比,然后你死我活明争暗斗,最后,我们高调着、低调着,然后愤青着,最终我们头破血流。但我们仍然要像老友顺一样躺在那个由几块木板临时拼凑或早有准备的大木箱里,成了别人慢慢被遗忘的人。

  可能老友顺这样的人很多,也可能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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