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西山坠落,暑气逐渐收敛,暮色降临,小山村迎来了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
我们的房子是一长排连着,房子前面有一大块空场,各家也不打围墙,连城一片,我们称之为“道地”。平时主要是农家的晾晒之用。
但是,夏季里的傍晚,道地的用场显然是最佳纳凉之地。
道地热闹起来了,一家一家陆续摆上了桌椅,接着饭菜上桌。一场纳凉“晚宴”拉开帷幕。
各家延伸出来的那块道地支起的桌椅,等摆上了饭菜之后,热闹了,东家串西家,一一品评各家的饭菜,各家风格不同,烹饪不同,家境不同,都在饭菜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我家隔壁的亚亚家,她妈虽是全职的乡下妇女,做出来的饭菜相当精致。自家种出来的长豆,烤制成根根油光红亮,色香味俱佳。亚亚爸外面打工,最爱吃泥鳅,一道红烧的泥鳅是餐桌上常见的(我爱吃泥鳅直接受此影响)。
后迁入的一户是办小工厂的,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豪。他家的饭菜自然比一般的人家好,饭桌上会经常出现海鲜,肉食之类的高档菜。
我们一排楼房总共七户人家,大多数是朴素人家,餐桌上以自家种作出来的土特产为主菜,偶尔搭配购买的新鲜货给全家犒劳尝鲜,饭菜烹饪也是比较粗糙简单,代表着村子里的普通人家生活水平。
主妇们忙完了厨间的活,孩子们像归巢的鸟儿,山里劳作的当家人也扛着锄头下山回家了。家庭成员齐整了,“晚宴”开席。那是一天最享受的,吃着喝着聊着,山间阵阵凉风拂面,就算是最平常的饭菜,也成了人世间的佳肴美味。间隙,别家有端饭碗溜达的,走到哪家看中了也会伸筷夹起来尝尝。农村人家是不会恼的,没那么多讲究,你也大可去回报。
等到“晚宴”结束,随之是纳凉大会,主要的内容是“播报时事新闻”。信息范围之广上至国际大事,下至村里的小孩放屁拉屎。大多是听说据传,目睹的很少,大家都不会去当真验证,听过算数,兴致所来,任何人可以大胆想象现场编说。反正,都是用来闲聊解闷,博得大家的一乐而已。
那时同伴的小孩子真多,家家都有二三个,我们两隔壁都是三姐妹,光我们俩家就有6个小伙伴,我们一排房子共有七户人家,再加前后的排屋。
我们的精力是用不完的,白天上山打猪草疯玩后,晚上继续投入“战斗”。父母们大声地呵斥停下来,不是让我们去复习功课,只是免得我们又是跑一身汗。安静下来,坐在椅子上,或躺在竹躺椅上,或是干脆仰卧在饭桌上,看星星看月亮。
那时候的星星真的很多,满天繁星眨啊眨,只是没有孩子“张衡”第二,总是习以为常。大人们也只是这样的一个基本判断:明天肯定是一个大晴天,星星这么亮。
主妇们可得好好利用这一天最好的劳作时间,我们这边的妇女人人都会编织金丝凉帽,那是出国兑换外币的。妈妈们用竹竿把一盏小瓦的电灯泡挑到室外,坐在一把小椅子上,低头拱背在灯下编织帽子。晚上是最能出活的,气候凉爽,心无旁骛,双手飞快地上下翻飞,挑起压下,一圈又一圈,是当时农村人家很重要的一笔经济来源。
后来,电视机进入了山村,晚上看电视成了纳凉的一个主要内容。把电视机搬出来放在饭桌上,拉上线,大伙围在电视机前那一块小小的屏幕。我记得看《霍元甲》就是在暑假,每当粤语唱响“昏睡百年……”,大伙儿异常激动,眼睛都不敢眨,屏气敛声,静待今晚的人物命运如何走向。
夜深了,露水湿了桌面,身上,孩子们已沉沉睡去,纳凉晚会至此宣告结束。父母把孩子抱入床上,搬桌椅到室内,加夜班的妈妈们也歇了,不一会儿家家闭门熄灯,山村恢复宁静,静待新一天的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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