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红了

十月的天气，风里带着些潮气，刚经过大雨的洗礼，柿子树上挂着的柿子，显得更加的橘黄灿烂，我穿着雨鞋，站在湿黏的土泥地上，一步一步走向这个陪我长大的柿子树，她从细小的树苗慢慢变成如今苍劲的老树根，从嫩绿娇小的枝芽儿，到长出硕大脉络清晰的叶子与枝干，她历经风雨，饱受风霜，就像奶奶一样，她陪我长大，而如今我陪她变老。

奶奶出院了，父亲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想起，我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恩”,又匆忙的询问了一些奶奶的病情，父亲声音有些停顿，这时领导的电话打了进来，我看父亲没有反应便匆忙挂掉了父亲的电话。

一周后，我利用休息的时间，回了趟南通老家，大老远就看到家门口的柿子树上，满树都是青黄的大柿子，这时候的柿子，摘回去是最好的时候，把柿子一个一个洗净，放进密封的坛子里，再洒上白酒，差不多闷个十天左右的样子，就可以拿出来吃了，揭开那软滑的柿子皮，露出红色的果肉，还带着淡淡的酒香，仿佛咬上一口，人就会醉了。

我放下行李，便直奔奶奶的房房间，推开房门，入眼的还是陈旧的檀木家具，古老的木架床，床的蚊帐刚换的新的，水蓝的颜色，透着一股雕牌洗衣粉的味道，奶奶正酣睡着，满头的白发好像又长长了，她更瘦了，脸瘦的只剩皮包骨了，我轻轻摸了摸将她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很凉，手指上的皮肤已经干成了萝卜皮，老年斑沾满了整个手背的面积，突然想起她经常会说笑的一句话，老年斑越来越多，人生的终点也就要到了。

想到这，我心里更加难受了，这时间真是个无情的小偷，它偷走了奶奶的年轻的样貌，偷走了奶奶整齐的牙齿，偷走了奶奶白暂的皮肤，偷走了奶奶，乌黑发亮的长发，偷走了奶奶挺拔的腰身，现在它还要来偷走奶奶健康的体魄，让我的奶奶，现在只能躺在床榻上了。

我将她的手挪进被窝，刚放进去她就醒了，一看到我，刚被我放进去的手，又伸到了外面，她要来摸得脸，粗糙的手掌心，摩擦着我的脸颊两边，我努力去感受着她手掌心那些又硬又厚的老茧，“丫头你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不敢看她，怕她看到我早已湿润的眼睛，我回答她说，工作太忙了，饭都有吃，只不过时间上不能按时而已。她准备起身，我问她要做什么，她回答说给我留了爱吃的柿子，一坛子呢，让我带着回去。我看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心里只有懊恼与后悔，我应该多陪陪她的，应该多陪陪她的。

我帮她穿好衣服，扶她坐到椅榻上，又趁着正午暖暖的太阳，给她洗了头，又剪了头发，我夸她变美了，人也很精神，她开心的笑着合不拢嘴，我陪着她一起晒太阳，陪她聊天，一会会儿，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眼睛紧闭着，脸上晒满阳光。

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走了，走之前跟她道别，她还在睡梦中，我便没有叫醒她，心想过几天再回来看她，买柿子饼回来给她吃。

可是她没有等到我的柿子饼，就离开了，2012年10月4号，我刚下夜班回来，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我听到他说,“丫头，奶奶走了”后面其他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我耳朵失聪了，它对声音的记忆停留在了：“丫头，奶奶走了”。

我一路开车哭到家，父亲看到我回来后，终于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他对我说：“丫头，爸爸没有妈妈了。”

我跟上次一样，轻轻的推开奶奶的房门，她眼睛闭着，安静的熟睡着，手规规矩矩的都放在了被子里，我走近，喊她 一遍，两遍，三遍….她都不应我，也不跟我说，柿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