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风的雪（6）

安风的雪（6）

六.家长会

回到家，仍然一片漆黑。妈妈在医院住院，爸爸去陪她了。安风其实并不惊讶爸爸的举动。安风的父亲自从安风母亲生病后沉默了许多，人也苍老了许多。安风知道，父母亲其实是相爱的，只不过生活的阴霾遮挡了爱情的本质。

两天过后，卷子已经被改好，成绩单也被印好，人手一份。安风不禁感叹高中老师的阅卷速度。安风拿着手中的成绩单，目光扫视了不短的距离才找到自己的名字，14名，班级退步8名，年纪退步124名。数学83，地理61分。安风的心紧紧缩住了，弥漫在心里的情绪不是沮丧，而是 恐惧。她不敢想象父母来开家长会时的心情，老师的态度，以及同学的看法。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迅速查找袁佳明的成绩，班级第一。当她目光锁定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突然破碎。安风此时失去的，不仅只有家庭温情，还有她本来就极其脆弱，不堪一击的自尊。生命的阴霾集体到达。远处的邢佳怡正在和前桌说笑，勾起了嘴角的梨涡。此刻的同桌正背向她与右侧的同学聊天。袁佳明正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教室里很喧闹，像一锅煮沸的水，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一个一个漂浮在水面的气泡相继破裂，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日光浮动，秋日艳阳位置略微低斜了一些，阳光穿过玻璃携带着尘埃落定在安风的脸颊上。又是这样的明媚的悲伤感。对比鲜明而讽刺。

安风站在妈妈卧室的外面，伸出手反复摩挲着房门，一圈一圈。她在害怕。最终还是微微叹了口气，推门进去了。

母亲正蜷缩在床的一边，枕头旁有一大把掉落的头发，数量多的惊人，她注意到妈妈的头皮已经露出了一块。安风心惊了一下。妈妈刚做完手术不久，正在化疗。安风握了握手，还是鼓起勇气发出了声音

”妈妈，学校要开家长会。

房间一片死寂。显然，妈妈并没有听到。

“妈妈，学校要开家长会。”安风试着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咳咳，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去吗?”母亲皱紧了眉头。

安风突然喉咙干哑，说不出一句话。呆呆地望住母亲，枯槁的面容上嵌着一双极其空洞的眼睛，往日的光彩一分不剩。头发稀疏，多了很多灰白的头发。整个人像失掉了灵魂一般。安风迅速低眼，不敢再去看母亲，眼睛死死盯着木地板，仿佛下一秒地板就要被她盯出一个窟窿。

“叫你爸去。”母亲粗声说。

“你还好吗妈妈?”安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语罢眼眶泛红。

“还死不了，你哭什么哭，从小到大我最烦你哭，你哭得好像我死了一样。”母亲厉声训斥安风。

的确如此，从小到大只有安风一哭，母亲就会打她，母亲的理由是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是，偏偏安风就极其爱哭，很多时候倒不是因为情绪悲伤，而是安风只有一激动眼泪就会流下来，然后便免不了一顿打。

安风想到从前的情景，和母亲刚刚的话，胸腔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涌，她立刻转身冲出了家门，不理会身后母亲的叫喊。她拿上钥匙离开了家。

现在是晚上七点，已经到了深秋，天黑的很早，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空气中萧瑟的秋风不断流窜，搜刮着安风单薄的身体。她找到一个路灯，在路灯下蹲了下来，双臂环抱，路灯昏黄的光照着她的头顶和后背，一种臆想出的暖意腾起。路灯的光好像一个知心的朋友为她披上的一块棉毯，让安风觉得有些温暖。她想到这里眼泪开始不停掉落，委屈，无助，愤怒，疑惑各种曾经被她刻意压抑住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相互交织撕扯，安风开始放声大哭。偶尔来往的路人向她投来不解的奇异的目光，安风亦全然不顾。她真的需要放声大哭一场，这样过后，她可能才会有捱过苦楚的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