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这一代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弹珠】
我埋头走着,没有注意前方,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一个中年女人,她看起来很眼熟的样子。
一如几年前的灰色棉衣,只是更破旧了,手腕处又多了几个补丁,想来和她的工作有关。她是一个小贩,经常手挎一个竹条编织而成的小篮子,走街串巷卖一些自制糖果,颜色花花绿绿,形状千奇百怪,甜得腻歪,但很受小孩子的喜爱。
那些纯真的小孩,每每看到她的身影,便风一般地跑回家去,从枕头底下、鞋底掏出一点过年收到的压岁钱,又风风火火地去追她了。
由此她得了一个称号,谓之“糖果西施”,很是适合她。她一听见有人这样叫她,就笑得合不拢嘴,便大方了些,平日里一个硬币只能买到五颗小糖果或者一个大糖果,现在就多送一颗小糖果。而她的丈夫,那个同他一样年纪的男人,知晓她赠别人的糖果,并不恼她,反而笑呵呵地,晚上的餐桌上又会多一个小菜。
她的糖果,分量很足,别人卖的只有大拇指这样大,而“糖果西施”买的足足要大上两倍。我幼时有幸也曾吃过,那年我收了很大(对小孩来说)一笔压岁钱,被父母美其名曰“代为保管”之后收缴了大半,留下几张零钱。我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车,还剩下几个硬币。
我从家里偷偷溜出来,拿了一大把弹珠揣在兜里,弹珠在外套口袋里互相碰撞,发出声响,我赶紧用手紧紧捂住,唯恐大人们听到,上次偷偷溜出去,被父亲罚在堂屋家神面前跪了半小时,眼泪唰唰地往下掉,结果父亲看了心烦,才让站起来吃饭,那次膝盖整整疼了两天。从那以后我便长了记性,只在他们很忙的时候才不动声响地偷偷溜出来。
我边跑边回头看,忽然撞上一个中年女人,她身材矮小,扎着长长的辫子,脑门上剩下几丝稀稀疏疏的头发,略微遮挡住微微皱起的眉头。脸是普普通通的脸,上面点缀了一双小小的眼睛,眯着眼就跟没有似的;耳朵是不常见的招风耳;挺拔的鼻子,很有范儿。
她笑骂了一句“小心点,看着路走啊,摔着怎么办!”我做了错事,只得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她。她见我这幅样子,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歪着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从篮子里掏出来一个白纸包裹的圆物,应该是什么吃的,递过来给我。
我被她说得愣住了,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退了两步。母亲常说,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万一她下毒就完了。我吃了有毒的食物,不消半日,便要七窍流血、倒地而亡了。
我渐渐想起来我在父母那儿存放了好几年的压岁钱;想起来周五放学的时候与我相约去公园散步的女孩子;想起来我刚买的崭新的玩具车;想起来姐姐答应带我去县城的游乐园坐旋转木马;想起来我家喂的那头老牛和躺在门前的黄狗;想起来我养在木盆里的螃蟹;想起来水沟里那条怀孕了的小虾;想起来我最爱吃的辣条;想起来……
我想得失了神,忽然一只手伸到我眼前晃了晃,我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大步,绊上了石头,差点摔在泥巴地上。
我恼怒地抬头看,还是她,她还没走,手里的东西还没有收回去,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开口说道“看,才说,叫你小心点,你们这些小孩子总不肯听大人的话,要吃亏的。”我听到这些熟悉的词,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嘿嘿的笑。
“喏,这是糖果,就是糖做的,很甜的,我吓了你,就当赔礼了。拿去吃吧!”
“不行,妈妈说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我不能拿你的糖果。”
“我们都说了三句话了,不算陌生人了,我们是朋友!”
“唔!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我怎么能白拿你的糖果呢?你看,我兜里只有弹珠,我可不可以拿最漂亮的那一颗跟你换糖果。”
“好呀,就拿那颗白色的吧,那颗就很漂亮。”
“诺,嘿嘿,你得先给我糖果,不然你不给我我也追不上你。”
“嘁,你这孩子真聪明,喏,拿去吧。”
“嘿嘿,给你弹珠。”
我拿了一颗弹珠,换了她的糖果。然后愉快地去找小伙伴了。
今天再次见到她,还是同样的方式,同样的地点,真是有缘。而今我们都老了几岁,我已然从一个稚嫩的孩子,成了一个少年;她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一些,似乎更瘦了一些,脖子上的青筋也明显了几分,身材更加矮小了,略微佝偻着身躯,慢悠悠地从竹篮里拿糖果出来卖给过路的一对青涩的情侣。
她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诶,你的弹珠还有没有了。”
“真巧啊,可惜我的弹珠丢在了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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