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说到红油抄手就会想到四川吧。”
“红油抄手,辣。”
“一年多了,还是那样的反应吗?”
“一年多了,一夫姐姐的胸部也还是没有变化啊。”
“吃我一毛栗!”
“哎哟!”
虽然暴力殴打小学生不是高中女生该有的社交礼仪,但是对于狗狗来说,适当的管教还是必要的。
一点都不想回忆和警犬小子相逢的事情。
就像从大难中逃生的人,一点都不想回顾大难的情景一样。
那是万事的端倪,不亚于撞车的相遇,拜其所赐,人生的轨迹整个儿被撞歪了。
1
2014年夏,四川,乐山大佛。
人生第一次的修学旅行,跑来看大佛,这已经有点奇怪了。
在历经千年、污迹斑斑、中国风的巨大佛像的肩上,居然发现了一个七岁大小、肤色如雪、黑色短发、座敷童子般的男娃。
一大一小,抬头低头都是脖子酸的程度,带来的却是却不分仲伯的冲击。
这谁家的娃?环顾四周,几乎没有人朝这边看。
难道是只有我一人能看见的异像?
还在这样想时,就被一把拉住了衣角。
“大姐姐,危险。”
娃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弱到大概只有我能听见的程度,听口音居然像是同乡。
他的瞳孔比一般人明显,又黑又大。
简直就像狗一样。
于是我只能伸手把他抱下来。
那宽大的T恤衫的覆盖下,所隐藏得细细小小的身体,
虽然一目了然,还是出乎意料的轻。
“咕咕。”
听到来自他肚子的抗议声,话说异象应该不会肚子饿吧?
难怪说话都有气无力。
“红油抄手,辣。”
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娃从碗里抬起头抱怨。
抱歉啊,已经是微辣了。
这里是成都嘛。
话虽如此,你不是一口气都吃完了吗?
“怎么跑到那上面去的啊?”
因为担心他噎着,直到他吃完,我才问。
“大姐姐,危险。”依旧是莫名其妙的复读。
“危险的话就不要上去了呀。”
他好奇地瞪着大眼睛望着我,有点委屈:
“姐姐死掉也没关系吗?”
不爬上去就会死掉吗?是被什么恶人追赶吗?
娃一愣,然后重新断句道:
“姐姐死掉,也没有关系吗?”
明明差点死掉的是你自己吧。
“看来大姐姐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啊,真是白活了这么大个子,脑子和胸部一样一点都没长进嘛。”
虽然这小鬼一口一个大姐姐,但是我好想抽他是为什么?
“你站立的那个位置,是最佳狙击位置,从江面到空中至少有九十四个瞄准点可以轻易干掉你。”小鬼头继续一脸拽拽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命悬一线啊!
不过请等一下,为什么是以身为妙龄美少女的我要被人狙击为前提啊?
又不是什么国际逃犯,还空中,这是要动用直升飞机了吗!
就算你想白吃一顿也用不着冒充我的救命恩人吧。
“欸?不是吗?明明看你拿着手机在和谁通话吧,一脸毫无自觉向着圈套进发的小白鼠样。”
被你这么一说——果真是有人让我呆在哪里欸...然而那只是同伴走失的集合方式吧!
这样说来,那里的确是最容易被大家看到的位置。
既然如此,会成为最佳狙击点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但是——”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突然有人冲过来打断了他。
“可总算找到你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才给我打电话的苗护同学风风火火地撞了进来:
“鸟宿同学他,好像出事了!”她上气不接下气,恐怕是一路跑过来的。
“什么!!”
还不等反应过来,我就被她拽着往外奔去:
“接驳车,快赶不上了!”
2
鸟宿同学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被高高悬挂在约两米高的树杈上。
四肢自然垂悬,脖子被一个粗壮的Y形分叉给牢牢卡住。
可怕得是赤裸的手足,还有脸部,被如同被猛兽抓挠过一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语文书上的成语:千刀万剐。
是谁,又是什么样的仇恨要做到这种地步。
“看,这是他的手机。”苗护躲在我背后小声叫起来,回头一看,脚边果然是鸟宿同学的手机,几乎差一点就踩到了。
屏幕没有上锁,微信的位置共享的红色图标犹如求救灯一般忽闪忽闪的,我们就是顺着这个共享地址找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江边的树林,行迹罕至,就连接驳车一天也只有一次。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死者脚边开满象征着这个季节的,蓝色、紫色、还有白色的紫阳花,比我在任何地方见到的都要壮观。
树林遮蔽了阳光,从树荫落下的幽暗光线,为这些五彩斑斓的颜色都蒙上了一层青灰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啊!”感觉自己的裤腿突然被人紧紧扯住,吓得我叫出声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小鬼头。
什么!
小家伙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真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那是什么?尸体吗?”
居然面无表情地说出了那个词,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可怕。好在后来我总算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可绝对不是什么现代年轻人的代表。
我赶紧挡住他的视线,想让他转过身去,他却一边探头探脑一边滔滔不绝道:
“从尸僵的程度来看,大约在1小时左右,建议你们别靠近,如果在现场留下脚印或指纹,很可能被警方当成嫌犯。”
连尸僵都懂,这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嘛,难不成是吃了变小药丸的少年侦探?
话说那个鸟宿同学,真的死了吗?
还是不敢相信。
“鸟宿同学!”
我轻声地呼唤,仿佛怕吵醒睡梦中的鸟宿同学,是啊,也许他只是睡着了而已,这个人本来就有点怪异,睡姿奇特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然而没有回答。
“鸟宿同学!!”
于是我大喊起来,就像老师就要进教室他却还在熟睡那样。
真是的,老是把这种麻烦事留给我我会很困扰啊!回家要怎么向伯父伯母交代啊!
“还是,打电话给警察吧。”
最终,苗护同学用颤抖的声音建议道。
3
在等待警方到来的那段时间里,苗护同学与我手足无措,想走近仔细看看鸟宿同学,却又挪不开步子,脚仿佛被种在地里一样,以至于只有互相依偎才能站得住。
而小鬼却仿佛到了自个儿家一般一副轻车熟路地自由行动着,这一点让我们更不自在。看他以鸟宿的尸体为中心,半径约50米的地方,以脸几乎贴着地面的姿势半爬行了一整圈,简直让人心慌意乱。
“没有足印。”
小鬼回来得时候说道。
“密室杀人。”
难道说就是那个密室杀人?
经常在侦探小说中看到的那个?不对吧,所谓密室,我以为至少该有个房间吧。
“不是哦,只要是没有人能进入的空间,都算是密室,就像眼前,虽然是开放,但没有人进入的痕迹,”
“说不定凶手把痕迹擦除了呢?”
“大姐姐,你的记忆力是鱼吗?拜托不要让人反复说啊!”这小鬼居然有点不耐烦起来了。
“刚才我说了吧,从死者的僵硬程度来看,应该在1小时左右。而从接驳车开出来,也就是30分钟里,几乎就是一条直道没有分叉路,所以从时间上来算的话,脱出的凶手应该正巧会和我们撞一个满怀。但是刚才一路进来,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对吧?除非——”
该死的小鬼突然在这里停下来,打量四周,然后说了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凶手还没有离开。”
“喂!你不要吓我们啊!!”
“玩笑玩笑,这里并没有其他活人的样子。”
明明只是个小学生,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你怎么确定的?”
“我能闻出来。”
“你是警犬吗!”
“虽然到不了那个程度,但是普通牧羊犬的嗅觉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已经很厉害了吧!都能算超能力了吧!
“可以肯定,这里再没有别人。”
“所以说,凶手遁地而走了?”
“1小时里能够挖一个逃走的坑?你是土拨鼠太太吗?”
“或者是野兽干的?”
“野兽袭击人的动机多半是为了捕食,像这样虐杀后弃之不顾的情况非常少见。”
“为什么一定是他杀呢?有没有自杀的可能呢?”苗护同学弱弱的声音提醒了我们。
“自杀的话会用绳索吧,应该不会有这种把自己挂在树上的方式吧?”我不赞同。
“有的哦,”死小鬼却说,仿佛故意要和我抬杠似的:“缢死的体位有10几种之多,其中不乏卧躺位、半坐位、侧位缢死、后位缢死、以及树悬位这些奇怪的姿势,根据压迫动静脉的方式不同,还会出现所谓的白鬼与青鬼面相。”
“但是自杀不会造成这些体外伤吧?”虽然他说得很专业,但我还是鼓起勇气来反对。
“说得没错,”出乎意料,小鬼这次居然赞同了,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他继续像个侦探一般地说道:
“关于被杀与自杀,抵抗伤确实是可以用来分别两种死因的条件,虽然隔得有点远,但是死者手足部应该就是类似的抵抗伤,想必是经过了激烈的搏斗。”
“要我说凶手一定是男人。”我于是乘胜追击。
“为什么?”
“要把活人放到树上,考虑到当事人的挣扎,怎么说都需要很大的力气吧。”一定要再下一垒!
“不过蒙对了一次就不要自以为是啊老姐,难道就没听过先勒死再使用道具把人吊上去的方法吗?”继续讲道,完全不留情面:
“从理论上讲,2公斤的力量足以关闭颈静脉,5公斤的力量足以关闭颈动脉,15公斤的压力可以关闭呼吸道,16.6公斤的力量可以关闭椎动脉,以上程度,只要稍经练习普通人就能做到,因此并不能依此判断凶手的性别。”
超让人火大的小鬼!
“啊!我知道了,凶手可以先把被害人勒死,然后利用绳索,抛到较远的树上,然后把被害人的尸体通过滑轮原理拉到远离犯罪现场的树上去,这样就可以造成尸体的周围的真空地带,最后再爬上树,解掉绳索。”
少言寡语的苗护忽然做出了如此精彩的推理。
“啊!我也知道凶手是怎么离开的了!从树上离开的!”
就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也要扳回一分!
“讲得那么煞有其事你们以为凶犯和你们一样都是母猴子吗?”
这里有两个准备殴打小学生的妙龄美少女。
“当然从理论上讲你们说得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啦,而且树枝上会留有痕迹,只要警方一查验就会清楚了。”
算你走运,不过这小鬼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逃过一劫,突然向着苗护同学正儿八经地问道:
“不过我在想得是,根据这位姐姐前面的描述,应该1小时左右与死者说过话对吗?”
“是的,我们大约1小时前才分手的。”
“是在我们出发点分手的吗?”
“没错啊。”
回想在大佛上和两人分开的时间大约是在与小鬼相遇前的10分钟,与小鬼相遇时,正好是苗护同学打电话给我的时间,说她与鸟宿同学在一起,让我到大佛右肩的位置等他们。
然后我和小鬼在附近吃了红油抄手,用去大约20分钟的时间。
之后苗护同学找到了我们,在她的带领下,顺着鸟宿同学的位置共享来到这里的。
这里距离我们的出发点约有10公里的路程,当中搭上了一天只有一次的接驳车,将原本依靠行走需要花去的1小时,减少到了30分钟。
“也就是说,就算从与苗护姐姐与这个哥哥分别时算起,他只有50分钟,在不到一个1小时的时间,他自己,也许还有凶手一起,不但要移动到这里,还要完成这个——”说着小鬼用手指指向高悬在树上的鸟宿同学。
本就不擅长行程问题的我,被他说得有点懵逼,但是下面这句话我还是听懂了:
“也就是说,这个哥哥,几乎是瞬间就被杀死了”
4
“果然是。。。”我脱口而出: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有镰鼬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
“镰鼬啊。”
“一只镰鼬绊人倒,二只镰鼬割一刀,三只镰鼬涂膏药”的镰鼬啊!
现在的小学生都不知道古代传说了吗?
“苗护姐姐是四川人吧?”居然对我我倾情演绎的童谣视而不见,转过脸去问苗护同学。
“是啊,怎么了?”
“这个大佛应该来过好几次了吧?”
“唔,小时侯确实和家里人来过几次。”
“在下有一事想要确认一下,刚才我们到达这里的路线确实是最短路线了吗?”
“百度地图是那样说的,而且景区管理员也是这样说的啊,只能靠脚,除了一天一次的景区接驳车,没有观光车,没有缆车,也没有快速通道,如果说是山间小路或是密道这种程度的话,那我就不知道了。”
“没问题,放心,鸟宿哥哥也不会知道的。不过请你再想一下,真的是最短的路线了吗?”
苗护睁大眼睛,试图努力理解着幼童的问题。
“就像一夫姐姐所说,类似妖怪的路线,到底有没有呢?”小鬼指了指树林的上方。
“哦!我明白了!原来如此!”一向冷静苗护同学突然狂放地拍起大腿来,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嗯嗯,总之等法医到场就会明白了。”
两人相顾一笑心领神会,就像考完试好学生之间对答案那样,别把排除在外啊我说!
“啊,我好像闻到汽油味了,应该是警车就快到了,还有就是,那个味道是~”
“淅沥淅沥”
伴随着山风,由远及近犹如泼水一般地敲打着头顶的树叶,六月的乐山,下起雨来。
5
法医检测的结果,鸟宿同学颈椎完全断裂,人类光凭自身重量无法达到这种程度,除非加上惯性带来的动能。
手部和面部的割裂伤,也都留有植物的成分,但这棵树却只是普通的树,不是什么魔法学院的打人柳。
如果不是高速用树枝抽打,那就只有高速地穿过树丛才会带来这样的效果。
的确是抵抗伤,不过抵抗的是重力。
已经足够惨烈了,鸟宿同学所经历的,乃是天狗之道。
妖怪的道,人是走不得的。
无关正义,因为妖怪有翅膀而人没有。
虽然从蜿蜒的山道走下来需要近一个小时,但如果从大佛背后自由落体的话,到这里就只需三十秒了。
谁说欲速则不达?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这次的代价是生命。
因为被抵抗伤所误导,又加上缢死的案例先入为主,专家小犬在刚开始的时候把自己引入了歧途。那是只有专家才会犯的错误。
天狗已经振翅飞走,猎犬却还在地上搜寻它的足迹。
从那夜起,雨就没有停过,一直到我们带着鸟宿的尸体离开。
日后谈
“那个苗护姐姐还真是一个热心的人啊。”
眼前的小犬只是一个抱着游戏手柄不放的留守儿童,一头疏于打理的长发耷拉在肩膀上,皮肤倒还是一样的白皙。胸口那闪闪发光的金片来自我借给她的睡衣——至于他积累了一周的臭衣服刚刚丢进洗衣机。
哪还有一点警犬的自恃啊!简直是只败犬了。
“她的问题就是太过热心,热心到让人受不了,避而远之。”
“你这样她会很难过吧,毕竟之后帮我找到家人,帮鸟宿哥哥家里操办后世,多亏有她出了一份力吧。”
确实是苗护同学的主意,我们通过抵达现场的警方把小犬带到了乐山派出所,寻亲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因为不少警察居然都认识小犬,这才知道小犬的父亲竟然是我市警察局的刑侦队长,与当地派出所的几个人有过共同的培训经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然而直到被机场接机的警车把我和小犬一道护送回家时,才知道小犬竟然就住在我家楼上!
还真是孽缘。
此后因为小犬父母都是警察,经常公务出差,就开始拜托当时还是初中生的我,时常到他家辅导学习兼保姆了。
再后来嫌跑上跑下的费事,有几次就干脆把他接到我家里来住,而我的父母大人,似乎觉得能巴结上警察官员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终于等我发觉时,我房间里已经多了一张双层床,你们真当收养了一个弟弟吗!
至于我,拜他家族的犯罪吸引体质基因所赐,就此开始卷入了各种凶杀案,假期几乎全部葬送。
“不要忘恩负义啊平胸女,罪犯吸引体质的是你,我只是守护你的警犬而已。”
穿着少女睡衣的你说这种话可完全没有说服力,而且,
“平胸铁拳!”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保持着被打也不放弃手柄的姿势,小犬这样说道。
“什么?”
“鸟宿同学和一夫姐姐关系很好吧?”
“算是吧,鸟宿和苗护都是我的青梅竹马。”
“但是他失足坠落的那一天,最后是和苗护姐姐在一起吧?”
“唔~”
“你有没有想过,当然我只是臆断,既然鸟宿同学是失足高坠的,那么他的手机为什么没事呢?”
“脖子都断了,手机却完好无损地还在共享位置。”
“那个手机是苗护姐姐在你身后发现的吧?果真如此吗?虽然没有在那个手机上监测到苗护姐姐的指纹,但是味道,”小犬皱了皱鼻翼像是在回味:“那上面确实有她的味道。”
请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了,这样会让我很为难。
“对了,自从我住下之后,苗护姐姐就很少上门了吧?”
说得倒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苗护,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楼下喊我上学的呢?
明明整个小学都是直接冲进我的卧室的做派。
一度以为是因为青春期的关心呢。
“猫与狗是无法相容的呢。”
突然又说出了奇怪的话,你这只出言不逊的狗,
不过,猫又是谁呢?
“古代的猫是用来捉鼠的,其实就是保护了秧苗,所以猫里面会有一个苗字,那么苗护的话,”小犬如是说:
“可不就是猫吗?”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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