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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的医馆虽不比酒楼茶肆之多，却也并不稀缺，且都座落在各大繁华街坊上，而距丰乐楼百丈之内就有两家，故过不多时，便有两位郎中相续被请进了丰乐楼。

        郎中即到，阮秋芷心下稍安，回看那红衣女子，见她依旧跪在当地，不由叹一口气，上前扶起：“丰乐楼即非官府衙门，我也不是官老爷，你请起来说话。”

        早有伙计搬过一张靠椅，阮秋芷扶椅坐下，叹道：“你我都是沦落之人，自来受人轻贱，那也罢了，当不得我们自个也轻贱自个吧，更别说作贱他人了。你刚一口一个‘贱人’，却又说与谁听？没的惹人笑话。”红衣女子满脸通红，只是垂头摆弄衣角。

        正有绿衫女子奉上茶来，阮秋芷接过，轻呷一口，向绿衫女子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把人打成这样，好歹人家还是个孩子。”

        绿衫女子冷眼斜睨了红衣女子一眼，向阮秋芷道：“原不是什么大事，蕊儿本是红袖房里的小婢，平时倒也乖巧，偏今天不知如何，说是偷吃了红袖房内的几色点心，红袖发作起来，姐妹们都拦不下来，倒惹阮姐姐费心了。”

        阮秋芷怒道：“就为了几色点心？把人家小姑娘手指都折了？回头我让于嫂还几份来就是，可不知有没有稀罕物事在里头，我可凑不凑得齐整！”

        红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直叫：“不敢不敢。”

        绿衫女子叹道：“想来也不单就为这个缘故，这阵子掌柜的请来个乐师教授姐妹们弹唱琵琶，各房的姐妹带同下面的伺侯小婢都有去学，怕是蕊儿学的不好，红袖恨铁不成钢，爱深责重的，下手方失了轻重。”回头向另一小婢道：“小梅，是不是你们那琵琶先生责骂过蕊儿不用功来着？”

        那唤作小梅的小婢眼睛溜转，小嘴轻撅，见问，一溜烟跑到阮秋芷跟前，忽就哽咽起来：“我家姑娘没与我们同去学琵琶，原是不知，那琵琶先生可喜欢蕊儿妹妹了，说她是我们这拨人中琵琶学的最好的一个，又说她模样儿也极水灵，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将来丰乐楼的头牌十之八九就着落在她那里了。反倒是红袖姑娘，总因弹唱走调而被琵琶先生数落责罚。没曾想今天竟出了这样的事，不知蕊儿妹妹的手指还保不保得住，要再想弹琵琶怕是……”说着，小梅架起袖子，掩头呜呜哭泣起来。

        绿衫女子冲小梅喝道：“小梅，这可胡说不得，这里除我之外，其它姐妹可全都有去学琵琶来着，哪容你这般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却听四围的姑娘们纷纷叹息，这个说“原来如此”，那个言“怪不得”，这个怨“折的还真是地方”，那个叹“人心险恶”。一旁可气坏了红袖，照着她的性子，这会早冲上去撕小梅的嘴了，但临安花魁阮秋芷跟前，她又岂敢放肆，只把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阮秋芷肚中的怒火可不下于红袖，猛的站起身来，将手中茶杯狠狠摔在红袖跟前，张口欲骂，又觉什么恶言都抵不上她这等恶行，自己平时又随和惯了，鲜少有跟人红过脸的。正没作理会处，那边两位郎中已搀扶着蕊儿走了过来，其中一位认得阮秋芷是临安名人，上来作揖道：“阮姑娘好。不知这受伤的小姑娘是哪位姑娘的待婢？在下有话交待。”

        阮秋芷方欲指点，瞥见蕊儿遍体鳞伤，满目惊惶，又念及红袖这般心狠手毒，没半点容人之量，自己一走，还不知蕊儿再遭多大折磨，不由大声应道：“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吧，从今往后，这小姑娘算是我阮秋芷的人了。”随即向绿衫女子道：“想来我阮秋芷跟你们丰乐楼讨个婢女，你们丰乐楼不会吝啬吧。”

        绿衫女子忙点头笑应：“那是那是，姐姐看上我们丰乐楼的人，是我们丰乐楼的福气。掌柜的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话间偷眼红袖，见着她那尴尬模样，不由大乐，脸上笑意大盛。

        那郎中便向阮秋芷交待道：“小姑娘身上的伤倒无大碍，我开些清肿止痛，活血化淤的药，外敷内服个数贴也就没事了，最紧要是小姑娘的右手食指跟中指，接是接上了，但骨质受损，将来长好了，怕也使不上劲。”

        阮秋芷叹道：“有劳两位了，出诊费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医馆送去。只这伤药不知是找哪家抓取？”

        那郎中笑道：“哪家都成，这是药方，凭这药方抓药便是。”说着递上药方，与另一朗中一起告辞而去。

        阮秋芷见蕊儿脸色苍白，犹自站立不定，忙上前扶住，轻声问道：“蕊儿，你可愿意跟我？你若不愿，我可以给你些银两，让你归乡访亲，过那普普通通的生活，总好过沉浸在这烟花是非之地，临了连个知寒问暖的都难得。”说着长叹一声，意兴索然。

        蕊儿挣出阮秋芷扶持，向她纳头便拜：“蕊儿是孤儿一个，从今往后，您就是蕊儿的亲爹亲娘，蕊儿愿意一辈子都随着您，伺侯您。”

        阮秋芷大是感动，匆忙将蕊儿扶起，出了丰乐楼。楼外暖阳普照，好雪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