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没来由的想起一副画面:一个清秀到赏心悦目的女生,她的裙角不知是已经泛黄,还是驻留了一只蝴蝶,总之无论怎样,那一抹淡淡的黄,都让她的一袭白裙与众不同。她佝偻身子弹奏着钢琴,双眸睁得好大,可是那眼神里的空洞却足以冷掉整个世界。她似乎在弹奏一首很快的曲子,手指如雨滴敲打着琴键。可是明明距离这么近,却没有一丝琴音入耳?就好像是某个深夜,明明呐喊到声嘶力竭,哭泣到泪水成灾,可是过路的每个人都听不到,看不见,静悄悄的离开,一如他们静悄悄的来过。
默又在写些矫情的文字,这么多年不知应该感动她视我为唯一知己,还是应该哭个鼻子吐个苦水,祈求她不要再把那些悲伤的文字灌进我的脑袋。一个个似乎真实却悲情得像虚构的故事,赚足我的泪水,引爆我的负能量。有本书说,人应该多交些正能量的朋友,否则负能量聚集危害身心健康,事业进步,感情发展。我真的应该把那本书拿给她看,指责她我活得乱糟糟的幕后黑手就是她。可是,她的故事永远那么有魔力,纵然悲伤逆流成河,我还是想读,每当自己贱贱地问她有没有新故事出炉的时候,我都会深刻反省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我们出生在东北一个小镇,是坐在一个盆里面洗过澡的关系。小时候像连体婴儿般一起看童话,采野花,捉泥鳅。我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默家便成为我最爱的收容所。默妈常常一边帮我们搓背,一边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一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一次,默妈给我们布置了作业,让我们画出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还记得我画的是一个微胖,小眼睛,戴着黑框眼睛的男孩,他有浓密的头发,咧开嘴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手里还有两包亲亲虾条,就是里面有果冻的那种。而默的王子真的是个王子,记忆中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和邪魅的笑容,不过默不擅长画衣饰,所以准确来说她的王子穿着乞丐的衣服,手里捧着大束玫瑰,单膝下跪,含情脉脉。自那天起,我走在学校,走在街上都在留意有着那种王子气质的男孩,想着,把他带进默的世界。只是当时我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不同不仅是王子的模样,还有整个人生。
高中毕业后我听从父母的安排留在家乡,而她奔向温暖的南方。距离没有淡薄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是一年一次或者两年一次见面的频率,让我离她的世界愈来愈远,我只能隐约从她的故事中捕捉到她的影子,可再仔细终究无法看清。很想问那些让人心疼让人想保护的女主角们是她吗?可是,始终没有问出口,也许,问了,就不会再有故事听;问了,也许,就谋杀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吧。
去年三月份的某个凌晨3点钟,我正淌着哈喇子幻想和男神一起吃炸鸡。为了保证高质量睡眠,我习惯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只是以免有急事,设置了两个特别联系人,我爸还有默。第一次成功也是目前唯一冲破这个模式的就是默。铃声响了半天,我费了好大劲才搞清楚电话在响的事实,看见默的名字在屏幕上忽闪忽闪,我狠下心和炸鸡、男神说了再见,擦了擦哈喇子,“喂”。“家倍,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最好是天大的好消息,要不然你赔我男神,赔我炸鸡”。“你在说些什么啊,不管了,哈哈,告诉你我要写一部小说啦,可能会写很久,不过这部小说从开始到结局一定都是满满的幸福,你愿意做我的读者吗?”“额…这语气怎么像是求婚?话说你…不写悲情故事了?”“嗯,可能悲伤都用完了吧,感觉以后都是好事呢!”“咦…有情况哟?!春天是恋爱的季节,莫非你的春天来了!”“哎呀,先不要八卦,我写好一部分就给你一部分,看了以后你就会懂了。”“看你的悲剧看了几年了,泪水汇聚媲美太平洋啊,终于给我看点happy ending,跪求。”“哈哈,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我心想,看来傻丫头终于遇见能让她笑的男神了,我的男神呢,一定要把他追回来,当然还有炸鸡。但接下来的梦里,出现的都是默的笑脸,好灿烂,好明媚,她的声音幸福的好纯粹,仿佛曾经故事里的那些她终于摆脱阴霾,笑了起来。
过了一周,我收到了小说的第一部分,看样子她是想写一部从相遇开始直到死亡将彼此分开的特长版人物传记,生活纪实。文艺的人连秀恩爱都高端洋气骚气上档次,为什么我这个单身Dog要做他们秀恩爱的观众,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读下去。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见相遇的美好。阳光是明媚的,勒杜鹃是美艳的,街头播放的不是“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而是“桃花朵朵开”,慢悠悠的绿皮火车都有着哼唱小调的怡然。和以前留有悬念且加以大段铺垫的叙述不同,这一次开门见山,专注记录细节,以致于打开word文档的一瞬间春天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浏览每一段文字都像是观看一部影片,有声音,有色彩,有温度。每一段爱情自然都是从相遇开始,虽然我读书少,但是我发誓这段相遇的文字足以让每个正在寻觅爱情的读者心向往之,当然包括我。
收到我的读者反馈后,默笑的合不拢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默有大大的卧蚕眼,但是每次笑起来都会变成弯弯的月牙状,小时候的我觉得,这大抵就是最有温度的笑容了。后来我们分隔在两地,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她仍然没正经的笑,却总感觉那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家倍,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吗?那就是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对过。”“那你不打算回来了吗?你之前不是说累了,想回家吗?”“他去哪我就去哪!”默在我们心中一直是有严重女权倾向的大女子主义重度患者,连毕业论文都写了女权主义,据说查阅的资料都快淹没整个宿舍楼,只可惜评分的教授是个不折不扣不弯不娘的男人。“大姑娘说话这么不害臊,哈哈,可以内敛点吗?”“我之前都没觉得自己可以这么不要脸,我记得我是个脸皮薄的人啊?!”“默,你们还没有认识很久,彼此也缺乏了解,你真的为了他要放弃你爸妈苦心安排的工作?感情的事不要一时冲动,每个决定都会改变我们的人生轨道。”“干嘛?你也可以这么正经起来?放心吧,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那我也相信你。故事下部分什么时候给我,迫不及待了噢!”“等着吧,要写一辈子呢,计划在金婚的时候送给他,所以你还要做好久我的唯一听众,吊点胃口,要不然怕你会烦。”“额···金婚···”“嗯嗯,下一部分敬请期待,还有,少吃点肉多攒点份子钱,小心红色炸弹来袭哦”。
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一开始我以为默在吊我胃口,后来隐隐觉察到不安。中秋节的那天,我本想借着送祝福的理由催催稿,了解下进度,然而在一天里,我打了53通电话,均是无人接听。我慌了。串通了老妈,让她在老年大学偶遇默妈,套出默的近况。答案竟是那丫跑到日本去嗨皮,在北海道吃成个胖子,而且是一个人。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货竟然舍得把累死累活攒的嫁妆钱拿出来挥霍,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作为资深损友的我知道,不打扰或许是最好的陪伴。
又过了一个月,默神采奕奕的跑到我的办公室,没有传说中的变胖,竟然削瘦了很多,连标准的大圆脸都棱角分明了,多了分女人味,却缺少了一大块,一大块不知道是什么,记忆中只属于默的东西。她说了句,“我辞职了,房子退掉了,户口也迁了,那个地方再也不回了,以后专心陪在你旁边,哈哈。我爸妈还不知道,现在回家受罚,要是我10点还没联系你,记得救我。”然后就拎着旅行箱,一步两步,一步两步摩擦着地板,最后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我瘫软在转椅上。“不好!”我突然清醒,当时默妈默爸求爷爷告奶奶砸了嫁妆钱安排好的工作,被默放了鸽子,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她又回来了,默八成见不到明天了。我拎起包,对总监喊了句,“老大,十万火急,先走一步,回来您罚我”。楼下有一群爱飙车的摩的师傅,我手一挥,就坐在心驰神往的摩的上,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义薄云天两肋插刀拍古惑仔电影的感觉,心里在呐喊,“默,等我来救你”。突然地上的一个水洼,溅湿了我的牛仔裤。“师傅,您不能绕开吗?还有啊,怎么半天了还在公司附近。”师傅理直气壮,“丫头,你自己看看咱这地方,有一条好道吗?没地方躲啊!这才刚走两分钟,你以为我在开飞机啊?!”我定睛看了看这个生我养我,选择一辈子留下的小镇,这么多年的变化也不过是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越来越多,活活像是被现代遗弃的角落。父母在南方奉献了十几载青春还是选择回来,告诉我,“家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可是回到这里才有生活。”我选择做一个平凡的小镇女孩,可是离开了十年的默也真的回来了?
到默家的时候,默看见我丝毫也不惊讶,“妈,你看,这才是家啊,有外婆有老爸有你,还有最好的姐妹,我真的很想回来呢,再也不走了,天天陪你们好不好。”默妈点了点头。默爸在一旁闷不吭声。默接着说,“难道你们真怕姑娘我嫁不出去啊,大不了我答应相亲嘛?家倍,你不是也没对象吗?咱们组团相亲哈!”虽然我心中十万匹草泥马奔腾,说自己还得带上我,但是我还是微笑着说,“好啊,组团相亲,走起~”
那天晚上,默拽着我坐在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南河边,买了几罐啤酒。我们两个是出了名的两杯倒,我看出来她不醉不归要耍酒疯的架势,也知道她的倔脾气谁都劝不动,扫了几眼,初步判断出瘦身之后的她我应该勉强扶得动,不过前提是,我得是清醒的。于是一边干杯,我一边作弊。“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也会是最后一次,干杯,渣男永别。”默的泪好像打开了源头,肆无忌惮,就那么流着,我怎么擦都擦不干。“默,对不起,第一部有关幸福的故事夭折了,人生中第一次爱了、信了却错的一塌糊涂。”也许是月光太亮了,对比之下,默的眼黯淡如黑洞。我问,“这次真的决心留下了?”默,沉默了一阵,说,“嗯,再也不走了。曾经我以为那个人愿意一辈子只为我弹奏,从今天起我要弹琴给自己听”。关于分手的原因,不是不好奇,只是我知道有一天我会从她的女主角身上找到答案,会有那么一天默会以旁观者的姿态笑着把过去的悲伤讲出来。
后来,默真的开始相亲,开始找工作,开始学钢琴,开始写故事。可听说她每每提笔每每夭折,似乎所有的故事都丢掉了结局。
没有结局的故事也许只是还没看见结局,也许只是因为还在来的路上。你翘首以盼,他笑颜盈盈。
如果累了,回家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