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原

这几天陆续有朋友问：“怎么样？好了吗？彻底过去了吗？你完全复原了吗？”

我总是说：“好啦好啦！没事啦！”

事实上，人的复原，是有层次的。

感染新冠病毒第四天清晨，退烧的那一刻，在我看来，就是复原了。

后来头也不疼了，简直是锦上添花，好得不得了。

但那天其实还保留着筋骨疼痛和没精神的症状，一天当中有大半天都在昏睡。

第五天，哪儿都不疼哪儿也不累的白天，是更高等级的复原。

如果咳嗽痰多不算病，也对味觉忽略不计的话，身体已经好得无可挑剔。

再过一天，嗓子顺顺溜溜，开始“吃嘛嘛香”的时候，复原又上层楼。

特别是快测结果一出，“复原”经科学印证，板上钉钉般确凿。

——如果不是出去走一圈儿，发现缓步慢行也会导致心虚气短，就会以为新冠病毒走的时候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

第七天，快走一小时的运动量能承受，过后感觉疲倦。

第八天也就是今天，朋友再问这个问题时，我在太平山上疾行。行山两小时，步速较快，明显感觉到体能的恢复。

是“完全复原”了吗？如果是的话，今天就会跑步了。

而事实上，开始是想跑来着，只是跑不了——也不是腿脚乏力，只是提不起气来……

得陇望蜀的我，于是又觉得：能跑步的时候，身体才是真的复原了。

蛮有意思的——既然“病来如山倒”逃不过，索性细细体察品味“病去如抽丝”的一天天，也是种趣味。

若非有此一病，平时哪有耐心对这具肉身关切至此呢？

忽然发现复原像是某种人生隐喻——

人们总是低估计自己复原的速度，又高估自己复原的程度。

就拿上次跑步摔伤来说：

最开始血肉模糊，望之备受惊吓；哪知不几日便好了，痂褪，又是两条能跑能跳的好腿。

想着“不过如此，没啥可怕”，习惯性地膝行爬过大床取空调遥控器——“哎哟，好痛！”——明明是“彻底复原”了的膝盖，不知怎的，就是做不了以往习以为常的简单动作。

腿如此，心亦然。

再婚超过十年的女人，从离婚当中复原了没有？

从一段破裂的感情当中决然走出，算不算复原的开始？

第二次把自己交托给婚姻，算不算复原的重要标志？

如果已经复原，又为何常每每在午夜梦回，迷惘着醒来，怔忡良久？

又为何不时闪过似曾相识的生活片段，一个表情或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下一瞬被回忆的潮水漫卷——

感觉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荒僻沙滩，周围散落着光润莹然的贝壳，也有破布、碎玻璃，和暗褐色狰狞纠缠的海草……

真的，人们总是低估计自己复原的速度，又高估自己复原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