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月是华北平原最热的时节,一人多高的玉米像考试未及格的学生耷拉着脑袋。六点多钟明晃晃、金灿灿的太阳已经把大地烤得热气腾腾。凌晨才睡下的人说话的功夫就从凉席的这一头滚到了那一头。这边的身子刚挪开,那边的凉席就已湿透。滚来滚去,使得原本还有些凉气的席子变得湿热的没法睡人了。这时,席上的人必气急败坏地大骂老天,骂着骂着忽又转骂知了。说也奇怪,那知了是越骂叫得越厉害,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高,叫得人心里毛躁躁的。本来就热,这一急更觉整个儿人从里到外都在燃烧了。随后趿着拖鞋挪到浴室,开始冲当天的第一个澡。冷水从洒花浇到身上的瞬间,人才彻底活过来。“这才爽嘛,这才爽啊!”这美丽的心情不过维持到从浴室回到内屋。这样的天气,所有的冰箱门都在忙碌,这人刚取出凉水“咕咚咕咚”的痛饮,那人就紧随其上,俩人像商量好了一样,你去我来,我走你去,一时间所有的房间都被“彤彤彤”的关门声充斥着。下午两点的时候,平时还有两三条无人豢养的狗翻腾堆在墙角的垃圾,此时就算丢只烤鸡也引诱不来任何一条。马路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村庄从里到外都被安静覆盖着,每个人都昏昏沉沉的,电风扇下,空调屋里哪儿都不能使人清爽。这时候打个鸡蛋在地上,晶亮的蛋白会瞬间凝固成乳白色。养鸡的人家捡鸡蛋时,经常会看到七分熟的煎蛋。没有沾上鸡屎的煎蛋,会出现在晚饭的餐桌。
这样的天气里,最恨的是急促的声音,狗狗“哈、哈”的喘气声,知了“死了,死了”的尖锐叫声,青蛙“呱呱呱”的聒噪,窗外的汽笛声和急促的刹车声等等。这样的天气里,每个人的心里都烧着一把火,这样的声音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人骂娘不止。这样的情况下,千万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比如菜市场、汽车站、火车站,不然被人挤一下还好,挤三次之后被挤的人遇谁搡谁,所有正常的情况在这种高压、高热的环境下全变得变态。所有的变态,事毕又都能让人理解和接受。没有什么是不正常的,也没有什么是正常的。唯一让人觉得平静的不是雨天,便是“叮咚”的流水声。只有这样清脆的声音才能让焦躁不安的人镇静下来,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这样的天气里,所有的生物都在期盼一场雨,一场浇得地面汩汩冒泡的雨,一场滑落檐下水柱倾泻的雨,一场打得玻璃像是下一秒要碎掉的雨,一场将满是粪便的猪洗刷得白白的雨。没有人不开心,没有动物不欢唱,连久居不动的垃圾都开始顺水出游,整个村庄都欢腾了,整个世界都沸腾了。平日半步不离窝的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咬咬这个,刁刁那个。喊破嗓子的知了终于睡了。又见隔着院墙聊天的村民了。“内谁的婶儿,炒什么呢?这么香。”“呵呵,这你都闻到了?没什么,就炒了个茄子。”你家锅台和我家锅台仅隔一层墙的好处,通常是这边话音刚落那家就端来了炒好的菜。当然端菜的人也会带回这家的吃食,要不就在菜园摘根丝瓜、黄瓜什么的。没人敢说从未吃过别人家的饭,就算不吃饭,菜肯定是吃过的。这就是比远亲亲的近邻。
Ps:本来这篇稿子的名字是《不要一个人走玉米地》,想结合前天做的梦写个小短篇,结果写着写着就违背了初衷,而且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有好几处我都想拐回到玉米地,可是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就这样吧,趁着感觉先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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