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㈠

序

Do you know who he is?

　　今天一篇标题为“年轻男子在高档小区内死亡，尸体几日后才被发现”的新闻在报纸上被刊登，同时还发布在了该报纸官方微博上。

　　这是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明星海报，商城里单曲循环的口水歌，连呀呀学语的小孩都能随口说出广告词。

　　一上午过去了，微博阅读量仍旧是个位数。

　　这是一个忙碌的时代，年轻人都步履匆匆，每个人习惯性冷漠。

　　“早啊邹师傅，这是今天的报纸”

　　年轻人依赖于碎片式阅读，家住铁路小区的邹先生不认同也看不惯，他多年养成了早起在家吃早餐，边吃早餐边读今日的早报的习惯。

　　“据飞路商报报道，10月14日深夜时分警车声打破了向川市某小区的宁静。该小区某栋发现一名疑似身亡多日的年轻男尸，全身衣着整齐，无明显伤痕，经法医勘验初步推测是安眠药服用过量导致身亡。记者在物业公司了解到，小区是一层两户，该层只有这一户人家居住。死者小礼（化名），今年23岁，南川市人，独居。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现在的年轻人啊，太脆弱动不动就心情不好，这个倒好才23岁就自杀，有勇气死呵就没勇气活”

　　“邹总早，这是昨天的财务报表”

　　“邹总，今天小陈已经是请假的第五天他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还把不把我这个领导放在眼里了！”

　　那个小陈？噢原来是去年来的实习生，个子高高走路却驼着个背，开会让他发言半天才说出一个字的那个小陈。

　　“你不要急你一个领导要有耐性，他一个给他花都翻不出花样的人还能干什么？你有没有打电话”

　　“你别提了，打电话无人接听，我看小陈真是一点责任心也没有，他还干不干不干拉倒”

　　“那你有没有去他住的地方找过他”

　　“他登记的是大学地址，他从来不参与我们的活动，到点下班就走人，我想去找都找不到”

　　“你不要着急，我想想办法我去找”

　⒈陈礼周

　　陈礼周，男，23岁。

　　早上七点三十分闹钟响，赖床十分钟，四十分起床，八点差五分出门。坐163路公交车转地铁3号线听五首歌，八点四十抵公司。

　　新的一天，从日历上来看起新的，不过是重复机械式一天。

　　下午六点下班，转公交地铁因为堵车七点到家，这个城市的交通情况堪忧，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踩掉鞋后跟，进到房间正好手机里的音乐也响起来，他开始跳舞随手拿起柜子上的摆件当做话筒唱起rap。

　　他的一天，从下班时候开始。

　　假设他的同事看到此刻活蹦乱跳的陈礼周肯定会张大嘴巴，因为这和他白天的他太不一样了。他的同事们总喜欢偷偷议论他，如果想一群人和谐相处，“说坏话”这件事可非常重要。

　　提起陈礼周的时候，有人要在脑袋反应一会儿，不过这不怪他们，你知道每个人都忙碌，记不住一个透明人真的不是他们不懂社交礼仪。

　　能想起他的人大多是相邻工位的同事，大家是不是都商量好了，说之前会先轻叹一口气，好像要说一件多么令人惋惜的事情。“不像这个年龄的人，很孤僻，不是工作交接不会和你说话！”“小孩太不懂礼貌，擦肩而过总得打声招呼吧，他倒好看到我来马上走开”

　　一群人中总是有那么一两人不嫌事大的群众，把这话又添油加醋讲给陈礼周听，就捡个乐呗，那知陈礼周听完掉头就走，诶？可别是偷偷躲着哭去了？

　　吃瓜群众想象力也很丰富，陈礼周是真不放心上“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自步固封”

　　他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一样。旁人需要陪伴需要鼓励需要安慰、需要爱情需要友情需要亲情，他觉得这些都是累赘，和人类由情感建立起的关系甚至都没有钱靠谱。

　　他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可以忍受早起，忍受前座女生恶俗的香水味，忍受司机突然的刹车，忍受无趣的人类，忍受按部就班的生活。我只有有钱，才能一直待在这个房子里，跳舞唱歌，宿醉自言自语，打扫卫生。

　　房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⒉女孩卷卷

　　陈礼周被表白了，地点是公司茶水间。他刚把速溶咖啡倒进杯子。他昨晚失眠了，他一直是早睡早起，一夜无眠睡到闹钟响，昨晚是个意外。

　　他眯着眼等着水开，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陈礼周”

　　“你先别回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你谁？

　　“我前天晚上都会准备第二天要带来公司的午饭，有天晚上我在做菜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陈礼周可以吃到我做的饭他会不会夸我呀？当时老实说我被自己想的吓到了，因为我们根本不熟啊，私下都没有说过话。可是这样的想法总是有意无意的从脑海里蹿出来，上个月一直在下暴雨，同事总是在抱怨雨天出行有多不方便，我偶尔也想过可不可以下雨就不来上班啊，但是我想到来公司就能看到你，不上班的想法都转瞬即逝了”

　　所以你是谁？

　　“我后来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了你，我想给你做午饭，我想雨天我们可以一起撑把伞…我……我在你工位上放了我做的便当，今天晚上江边有烟花晚会如果你想去的话，下班时候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所以你谁啊？

　　什么鬼？我的同事们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无聊啊，一个个多大了还玩真心话大冒险，陈礼周摇摇晃晃往工位走，注意到有一份餐盒在工位上，陈礼周真的太困了他把餐盒往边上移准备眯会儿，他没注意到有一张便利贴随着他的动作掉在了地上，便利贴上写着“卷卷

　　喜欢这件事完完全全属于夏天。

　　卷卷的心里住进了一个男孩，如果能在夏天的傍晚，换上喜欢的碎花裙去见他，和他一起走在热闹的夜市里，那时候一定连晚风都是温柔的。但是也都是想想而已，卷卷一直在静悄悄的喜欢，她把男孩放在了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这个社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个人都带着功利心在生活，与人交识也是有利可图，卷卷还在适应这个规则。每当她对这个世界又失望了一点儿，她就会把男孩拿出来想一想，她就没有那么失望了。

　　有一天这个男孩和卷卷说话了。

　　“你好，麻烦让一让。”

　　卷卷一个月有二十天不想上班，但是她想到不上班就看不到男孩就又想上班了，虽然这个思考的过程直接让她晚起二十分钟，晚起二十分的后果是急匆匆扑进了电梯间。卷卷自从喜欢上了这个男孩，便有了一双神奇的眼睛。她可以马上分辨出一群人中有没有男孩的存在，测量出我和男孩间的距离，男孩个子高高但总习惯性驼背，但这也不影响卷卷“探索”，仿佛喜欢上他之后，他的头顶就自动长出一根天线，而卷的双眼就是雷达。今天也不例外，在拥挤的电梯间，卷卷迅速定位到右后角戴耳机的男孩是礼诶？忘了说男孩叫陈礼周。

　　“我的天啊我都没有化妆头发也乱乱的，哎呀我刚才是冲进去他肯定会觉得这个女孩太鲁莽了。啊苍天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啊！不对我要感谢天老爷我一早上就看到礼了，今天肯定会是很好的一天，嘻嘻我的礼”卷卷太兴奋了，以至于电梯门开的声音都没有听到。“你好，麻烦让一让”啊啊啊礼和我说话了，今天真的超棒我看到礼他还主动和我说话，完美的早晨。诶他和我说什么让一让？哎呀我挡住了他要出去的路了？礼皱眉了他是不是不开心了他会不会觉得这个女孩有毛病？礼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哎我给弄砸了。啊不对啊我和礼是同一楼层啊，他出去我也该出门，停停停！

　　雷达打开的时候，智商自动掉线。

　　卷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原本是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你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你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卷卷现在只想给说这话的人鼓掌颁奖，那天礼和卷卷说了一句话，卷卷就已经在脑海中脑补出十万字。好想再见到他好想再听他说话，卷已经在电梯门前守株待兔一个礼拜了，可惜的是一直兔没遇上，因为一直踩点上班反而被领导盯上了。好吧～是我太贪心了，可是好想一天开始的时候就看见他听见他，有什么办法吗？有了表白！卷卷一直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敢爱敢恨的性格，读大学的时候突然被拉萨的蓝天白云迷住了，一个72小时的火车坐到了拉萨。

　　“晚上江边有烟花晚会如果你想去的话，下班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⒊.无眠

　　陈礼周近来发现自从上周五公司例会宣扬过“以人为本，关注员工”的理念之后，他每天早上来到公司都会发现有一份便当摆在了他的桌上。便当保温功能还挺好，早上放过来中午吃也是温热的。陈礼周吃饭还挺挑食，不吃青菜不吃内脏不吃鸡鸭肉。不过这份便当吃了怕有一周了，都是他喜欢的菜，味道还挺不错，便当的第一层还有坚果，平时还能嚼一嚼。

　　电影、书籍、音乐是陈礼周的全部。如果一定要排名的话，书籍和音乐大概分不出上下，电影倒是稳妥的第三。他最近在看一本关于宇宙的书，因为宇宙要建快速通道所以地球临时被通知要毁灭了，主人公带着一本书和一条毛巾开始了星际旅行。陈礼周常常在类似的书籍中找到被认同的肯定感。

　　“人类是渺小的，地球一点也不伟大，宇宙才是最伟大最浩瀚的。”

　　那天晚上他刚看完这本小说，打算重新翻阅一遍读书笔记，抬头转动脖子的时候，瞄到了桌上的闹钟，电子显示屏显示着“22:50”，陈礼周在工作日一直遵循着固定的作息时间，比如22:50就是该放下书睡觉的时间了，虽然他还在回想这本书的情节。

　　第二天他想起睡前的这个想法，笑了笑。

　　因为前晚的梦里，他成了假想的主人公。

　　卷卷的心一下午都在扑通扑通跳，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心跳过快而猝死，不能我还不能死，起码要和礼看了烟花才能死。卷卷看过的一部动漫最后一集里，女生约到了暗恋已久的学长一起去看烟花大会，烟花在天空绽放的时候，学长向女生表白了“其实我一直喜欢你”，动漫里的女生是笑着的，反倒是卷卷在电脑屏幕前打湿了键盘，希望每一个在暗恋的女孩都能幸福，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和心爱的男孩去看烟花大会。

　　卷卷在楼下等到了男孩，可是你知道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卷卷还没有来得及叫出礼的名字，男孩就径直打开门走了。原来动漫和现实是不一样的，社会又给卷卷上了一课。

　　“他看上去好疲惫的样子，中午他也在泡咖啡，可能他太困了只想赶紧回家睡觉，可能是我太矮了他没看到我？其实他是想去的，但是他没有看到我，我又没有留我的电话给他，对是这样没错的，不然他怎么会把我送的便当给吃完”

　　卷卷的脑神经已经出走了，她给自己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以此说服自己。等她的脑神经回到大脑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礼的工位上。

　　“我想他是对我有好感的，不然陌生人给做的饭没有人会吃的，现在大家防备心都这么重，一定是这样的。我做的便当他也吃得干干净净，他肯定对我是有那么一点儿好感的。”

　　“他的工作好辛苦啊，他好像都是闭着眼在走路。我的礼，自己喜欢的人自己疼，礼这么喜欢吃我做的便当那我就从明天起给他做便当，当好礼的贤内助，嚯嚯给你看看我中华小当家卷卷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