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过境,携着干枯的树枝来到了镇子里。寒日萧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唯有一家酒肆门口的旗子,还在风中飞舞着。落日余晖,夕阳给本就落寞的镇子镀上了一层金色,更显末路穷途之象。
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黄土翻飞,至这家酒肆停了下来。店里打盹的小二听到动静,伸了伸懒腰,揉眼的功夫已然来到了门口,马真是好马,通体毛色乌黑油亮,四肢健壮,嘶吼声直震得人耳膜疼。马上下来一个人,嗯,与其说是一个人,用一个球来形容他似乎更加贴切。小二把马栓好,这才将人请进屋去。屋里炉火烧的正旺,热气逼人,那人落座后,便将身上的行头尽数卸了下来。毛毡帽,粗布斗篷,一柄长剑,麻绳系着的羊皮袄,以及一个黑布大包裹。此时再看他,全然没了之前的臃肿之态,黝黑瘦削的面庞上,刻满了岁月印下的沧桑,花白的胡须野性而又凄凉,佝偻的身躯倾诉着他经历的故事,落寞吗?但一双发光的眼睛却告诉别人,他的骄傲和张扬。
酒喝了三碗,原本黝黑的脸微微发红。酒肆里并没有别的客人,他便招呼了店小二坐到他对面。
“小孩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哟,客官,小的孤陋寡闻了,您?”
“我叫李晏。”
“呃……哦!是李爷。”
“啧,什么爷不爷的。告诉你个秘密,我是个游侠。”
“什么?游侠是什么?”
“就是英雄,了不起的大英雄,自由自在的,什么都可以做到……啧!跟你说了也不懂,小孩子懂什么呀!”
“英雄啊,我知道的……我只是没听说过您。”
“哈哈没听说过我,真是,那你还是不知道什么是英雄,什么是真正的游侠。”
“我知道的。”
“哈哈哈你不知道。我还要赶路,不和你说了。”
他从黑色的包裹里摸出几枚铜钱,排放在桌子上,又将来时的那身行头一件一件装回去。他把长剑横在身前,向店小二示意了一下,笑着走出了酒肆。店小二听到马的嘶鸣时出门看,只剩黄沙烟尘,小镇又恢复了平静。
“阿文,你在看什么呢?”
“掌柜,咱们店里来了一个游侠。”
“啊,游侠?这年头哪还有什么游侠?”
“他叫李晏。”
“胡说!你知道李晏是谁吗?他是咱们上一任镇长,早就退休安享晚年了,什么游侠!”
“镇长叫李晏吗?”
“是啊,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那他是游侠!他是真的游侠,他有一把长剑,一匹好马。”
“哼,江湖骗子!”
掌柜拂袖而去,阿文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往事又浮上心头。
那年阿文唯一的哥哥元山被人诬陷偷窃邻居的山羊,这事闹到了镇里,苦于没有可证清白的证据,元山含冤入狱。然而有一天夜里,元山却突然回到了家里,阿文惊喜不已,忙问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元山告诉阿文,是镇长把他放出来的。镇长早知道诬陷元山的人是镇里有名的无赖,但是这个无赖有个不好惹的叔叔,故而镇里人都不敢为难他。镇长趁着夜里偷偷把元山放出来,嘱咐他逃到别的地方去。而从那以后,镇长便消失了。有人说他退休养老去了,也有人说他有一天夜里突然发了疯,跑去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阿文却知道,或许他是真的疯了,但却比一些正常人要清醒的多。他终于能放肆地去追逐自己曾经丢失的勇气和尊严,能够不顾世俗的眼光,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做一个不违本心的游侠。
也许他是这个时代里,最后一位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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