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吴堡的日子里
文/马文静
我对吴堡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四十年前,姐姐有病,又生了一个小孩,生活无法料理,我便去帮忙照顾。
刚去时觉得吴堡话很不入耳,什么们嗲(我爸)、们牛牛(我奶奶)、们嘎嘎(我哥哥)、黑家(晚上)、管播(广播)、老谢(老汉)……傻声愣气实在别扭!村里的山很高,沟很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呆着极不舒服!但为了姐姐,我还是坚持!
姐姐家是吴堡县张家山乡宋家沟村。她家住的较为偏僻,附近沟里没有水,只有一个极小的泉眼,人们随意挖了一个小池,也就算是他们的一口井了。井里常常聚不了多少水,存不到少半,就会被人们抢光。虽然这道沟住的人家不多,但水还是供不应求。每天必须起的很早才能抢到水,否则白天就没水用。
有一天,姐夫去外村寻礼,凌晨五点我便起来担水,可不知怎的放在硷畔上的水桶不见了,只有担子还在。我很着急。没了水桶,怎么去担水?去的迟了就抢不到水了!我在院子里、坡底下找了半天没找到,就索性拿着担子直奔沟底下。远远看见井边围着几个人,突然有人叫我小名,我有些诧异!原来是邻居张大叔知道姐夫不在怕我担不得水,就给我先舀了两桶。我甚是激动,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姐姐有病,邻居们帮了不少忙。春种、秋收、集上捎的买东西……记得有一年秋天连续几天刮风,天气预报说那晚又有大风,人们都抢着收谷子,怕大风把谷粒卷走。姐姐俩口急得要命,这到口的鸭子眼看就要飞了,一年的收成就泡影了!姐姐自己有病帮不上忙,急得在脚地下来回疯走……没想到傍晚时分,娘家大哥带了几个人来帮忙了!姐姐俩口喜出望外,邻居家有的人刚放下背子,饭也没顾上吃又跟着一起去了姐姐家的谷地,有的半路上碰见也连忙把背上的东西放在楞畔上一同加入。七拼八凑集有十几个人。经过两个半小时的激战,姐姐家的谷穗都被掐完。有的装在麻袋里背回,有的摞在一起拿庄稼杆压在渠里。晚上果然起了大风,院子里刮的七碰八响,门帘飞上了天,硷畔上反扣着的水桶也被刮到坡底下,碰的呻吟不止。姐夫出去想寻水桶,到了半外,刮的站都站不稳,眼也睁不开,又被迫返回。他连连感慨,多亏大家帮忙,否则我的谷子一粒也剩不哈……
村里的条件很差,尤其是交通,很不方便。有极少几辆平车,也大多时候用不上。出门都是羊肠小道,耕种的工具、秋收,大部分都是靠担、背,连个自行车铃声也听不到,汽车喇叭声就更不用说了。村里没商店,所有日用品都要到最近的小镇张家山才能买到,也都是步行。虽然只有十几华里,但往返就得一整天。化肥、煤炭难得买不回来,种下的粮食、土豆、打的红枣等又卖不出去。弄点零花钱很难!
有一年秋天,姐姐的孩子病了,高烧不退。土办法都用过了,但无济于事!去大医院又凑不齐钱,很大的一窑子土豆急得卖不了。邻居张大叔不知那里得到的信息:说通往张家山的背茆上有人用三轮车收土豆。消息一传来,人们疯了似的去卖,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把六麻袋土豆背到点,然而三轮车已经戴帽了!我们失望透顶。没想到在张大叔的再三苦诉下,人们出于同情,便把自己装上去的土豆又卸下来,把姐姐家的装上去。一个穿着褪色军装的中年人说:“咱的改天再卖,孩子看病当紧!”人们也连连点头。这样,我们卖了一百七十多块钱,抱着孩子连夜去了张家山医院,终于给孩子看好了病。姐姐俩口激动的热泪盈眶,多亏大家的谦让啊!
那个年代人们生活水平都很低,为了弄几个零花钱,妇女们纳拍子、掐麦煎煎,夏天刷宁条籽、掏野扁豆等。攒多了就一群一伙相跟着去张家山卖,每人背着一大背。有时听说辛家沟的价钱高,大家便跑上三四十里路去辛家沟卖。有了钱买到自己心爱的东西,连脚上串起的水泡也忘乎所以!一路说着唱着,欣赏着手里的物品,其乐无穷!
我常常和邻居张大婶家的九儿在一起。在她的牵引下认识了不少姑娘,我们经常一起挽草、拔苦菜、刷宁条、掏野扁豆。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四五里路的后山上刷宁条籽,哪里的宁条很多,籽也结的很稠密,大家非常激动,每人满满的刷了两蛇皮袋。到中午了,又渴又饿,累的精疲力尽。准备收拾回家了,不知怎的,九儿没站稳从愣畔上跌落下来,她脚崴了,不能站起来,疼的掉眼泪。大家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我看到楞下面有个空窑子,就让大家把宁条籽放到窑子里,先管九儿,明天再来拿宁条籽。我们便轮流着背。说是背,实质上是抬,背着的人拽着两手,后面的人抬着腿。歇歇背背,背背歇歇,把九儿背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展展的晒了一个中午。我们又饿又渴又晒,大家也都晕倒了!
去张家山的路上,经过一个村庄——白洛现。那里土地肥沃,野菜长的肥硕。尤其是雨后不久,那野菜嫩的实在惹眼!赶集走时就带上蛇皮袋子,回来的时候就去拔野菜。拔好装在袋子里放在路边,要是有村里拉平车的过来就给我们捎回去了。我人还没回,野菜就早早地蹲在姐姐家的硷畔上了!
我似乎也成了这个村里的一员,时间长了,大家都认识我。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我也说起了吴堡话,和人们对答如流!熟悉了村里的山,熟悉了村里的人,每天便搅在一起。刚来时的那种感觉一点也没有了!前茆上的酸枣又大有红,后洼里的桑枣又酸又甜;对面坝上的甜棒棒又绿又脆;阳崖上的野扁豆又多又粗;后渠里的蒲公英又密又大……那架山上都留有我们的脚印,每个人的脑海里都装有彼此的故事。我在吴堡整整四年,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干不少农活:点籽、拿粪、拉耙、打土疙瘩、打连架、簸簸箕、拧扇车、背背子……同时也学会了不少针线活:缝棉袄、做布鞋、拆洗被褥等,更欣慰的是我还经常帮邻居们写信、辅导孩子们写作业,他们感激的言行总使我自信满满。
我还跟着姑娘们一起去枣林峁、郭家沟、任家沟中学给他们的弟弟妹妹送干粮。任家沟中学是个宽敞静谧的港湾,依山旁水,环境优美,是一所很不错的乡村中学。那里的老师个个都很投入,满面春风。有关老师对我们很是热情,不厌其烦地反应了孩子们的学习情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我们也去过吴堡县城,看到了黄河,坐过了小船。我们也一群一伙爬上了吴堡广播电视塔。满山的石头,爬起来很是费劲。到了山顶,又累又渴,蹑手蹑脚地进了塔房。没想到里面有个热情似火的小伙。自我介绍得知,他叫张焕然,真是满脸焕然!给我们每人倒了一碗水,我们叽里咕噜就喝完。吴堡的水甜,塔上的水更甜!几十来年过去了,张焕然三个字我依然记得清楚!电视塔很高,站在那里,一览吴堡城。奔腾的黄河水总使人心旷神怡!
我曾幻想在吴堡城开一个婚庆公司,把吴堡人的特色体现出来。设计一种特有的迎亲车辆,点缀出吴堡人的精神面貌。既没有毛驴子的俗气,也没有汽车的封闭,让大家都能欣赏到一对新人的甜美,让新人也能揽尽大家沿途送来的祝福图!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梦想未能实现,甚是遗憾!
此后我随老公去了山西,办起了民办学校。经常有吴堡人过来打工。一听到吴堡口音就感到异常亲切!我便款待他们,帮他们寻找矿点、煤址。慢慢地,他们有的长住于山西,并带来了家属,而且把孩子送到了我的学校,仿佛家人一般!
前年冬天我回老家了,有吴堡的文友想拉我进吴堡文学群,我欣然同意了!我想再听听吴堡话,想打开记忆之门,寻找在吴堡地上留下的足迹,想借夕阳之光照耀我手中的一支笔,使吴堡人的憨厚、热忱、善良从我的指甲缝里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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