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阒寂的乡野,在黄昏,早早地吃过夜饭便无事可做。而本来,也许是染了新近又很肆虐的疫病,连日地吃药,身子骨也竟疲弱很多。于是,也很适合早早地卧榻。且为了打发无聊,他会习惯地翻几本堆放在床头的书本。但一两个小时下来,他仍免不了受了心的蛊惑,以为可以就此放下书本,玩一些其它的东西。但作诗一项,他首先在内心里否决了。他觉得,他以前所有作的诗不过是一些简单、粗鄙和无聊的文字游戏。虽然,在当世,也许很多人也不过作着同他仿佛的诗,但别人作,却只是别人自己的事,他管不着。他自己决心少作甚至不作了。他想起昨夜,她在预备给即将生日的媛作贺卡,她按照惯例请求他涂一首小诗,但他因为先也有了这样的决心,他便几乎拒绝了她。
“那么,涂点文字吧!”他想。但涂点什么呢?我们的世界,正越渐缺乏真话,而如果决心做一个有良知的人,努力只说真话,一面,他又缺乏对于很多世事的具体而微的了解,一面,他的言论未必不被限制了去。那么,还不如说一些无关大雅的事,但前提是写得有味,不令人觉得索然。他又想起了他家的猫——当然,即使写猫,也不见得就能写得有味。但总是先写吧。
他今天看到猫,已然是夜幕行将落下的时候。他万想不到猫据在河桥下、由水泥砌作的长的条板上,而且是最下面一层的条板。天是那么冷,水里虽然并没有结着冰,但猫与水挨得这么近,想想也令人心生寒意。
他即时呼了猫,他带着某种温情和责备。猫也照例卑弱地发出一声“喵咪”,算是它对于主子起码的回应。
“你在干什么?”他带着疑惑问;但也许只是在问他自己。
“喵咪!”仍旧只是卑弱的一声。
他俯身去抚摸了它的有些隆起的肚子;它顺从着他的抚摸。但过一阵,它从条板上一骨碌爬起来,并且随即蹿去了河桥一侧的低斜的河滩。接着,它很有几次将身子攀成了一张弓,它像是要围捕什么。
“自然是好吃的东西啰,它怀孕了!”他猛然这样想。
但河里并没有鱼,河滩上也鲜有鸟雀。
他因之记起上个周末,他回乡,父亲在闲谈中偶然说:
“这个猫有喜了!”有喜就是怀孕的意思。
他当时一怔:才多大的猫啊,也许不足十个月。还在去年春四月,家嫂从别处抱来了这只猫,那时的它不过是刚刚生下来十天的小猫。
而只是,在这短短的九、十个月里,小猫的确长大了。且至于在现在,它已经可以怀孕。而就在今天,他新买了许燕吉的《我是落花生的女儿》。许燕吉是许地山的女儿,她在书中追忆她同父亲在一起的快乐童年,她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不要长大。在现在,他对于猫,他的内心里也希望它一直是幼稚、纯洁的。然而,看似崭新的小猫,它也几乎轮回着与人相似的生命。这是不是一件同人一样可悲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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