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夏日一个周末的午后,天气分外闷热,阳光穿过俄式宿舍楼古旧的窗,在石灰墙面上落下斑驳的痕迹。没有风,蝉在杨树顶上一味的长鸣,非但无助于气氛的活跃,反而为这午后增添了慵懒。
其他人大多去打游戏了,我倚靠在被子上,读着《海边的卡夫卡》。老高从外回来,跟我招呼一声,戴上CD耳机,打开一份《中国经营报》,再点起一支烟,读了起来。烟雾弥散升腾,他上铺的老姚按惯例嘟囔着抱怨了一句。老高冲我挤出一个坏笑,又对着老姚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过了一会儿,老高把报纸放下,跟我说:
“老刘,我给你讲个段子吧?”
“《中国经营报》上的段子?”我问。
“不是,这上面基本都是扯淡,而且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那你还看?”
“《海边的卡夫卡》你也看不懂,不照样硬看吗?”
“也是哈。唉?你想不想讲了?”
于是老高吐了口烟,开始讲第一个段子。
两个经济学家在路上走,忽然看见一坨大便,甲突发奇想,对乙说:“你去把屎吃了,我给你十万。
乙觉得挺划算的,反正没人看见,于是他冲上去把那坨大便吃得干干净净。甲是一个讲信誉的人,他立即支付了十万元。
两人继续在路上走,但都觉得不平衡起来,甲觉得他的十万块钱花的太亏了,而乙觉得自己居然吃了一坨屎,也太没面子了。
紧接着,前面又出现一坨屎,乙觉得这是报复的机会,于是他说:你去把屎吃了,我也给你十万。甲立即冲上去吃屎了,吃得好开心啊,他也得到了十万。
可是两人觉得特委屈,他们现在谁也没有得到钱,却每人白吃了一坨屎。于是他们就去问导师,导师听了以后仰天长笑,说:“孩子们,你们不愧是杰出的经济学家,虽然各吃了一坨屎,但短短几分钟里给我国GDP统计数据上增添了二十万元的贡献啊。”
听完之后,我也像那位导师一样,仰天长笑起来。当时对所谓砖家叫兽的嘲讽是一种流行,那时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段子是在编排那些夸夸其谈的经济学家。等我工作以后,多少有了些经历,才发现这个段子也可能是在嘲笑当时GDP的统计口径。再往后,我发现这个段子也并不是在嘲笑谁,可能它真的是一种有效的刺激经济发展的方式,只不过把大便换成了房子、基础设施、消费券……甚至细品还能品出一些苦中作乐的味道。每个时期的回顾,都有不同的收获。
顺带说一句,为了写这篇文章,我还特意在网上搜了一下段子内容,以免记忆出现偏差,结果发现最新的版本中两位经济学家的赌注是一千万,可见通货膨胀连段子都不放过。
后来,老高又给我讲了第二个段子:
有一个记者,采访一位百万富翁的发迹史,百万富翁说:“我从一无所有到成为百万富翁,只用了三天。”
“您怎么做到的?”记者难以置信。
“当时我的口袋里只有一块钱了,没吃没喝,也没有住处。”富翁开始回忆,“我就用这一块钱买了两个苹果,蹲在街边,擦啊擦,擦了一夜,把苹果擦得又光又亮,有人看中了我的苹果,花四块钱买走了。第二天,我又用这四块钱了八个苹果,又擦了一夜,被人用十六块钱买走了。”
“那第三天呢?”记者呼吸开始急促。
富翁抽了口烟:“第三天,我继承了一笔一百万的遗产。”
讲完这个段子,老高也抽了一口烟。当时还没有毒鸡汤这个词儿,但这段子已经具备了毒鸡汤的全部要素,当然,也同样没逃过通货膨胀的魔掌,如今网上的版本里,富翁继承的已经是亿万遗产了。
其实老高讲过的段子很多,也并不是只在那个夏日周末的午后讲。但那个午后,阳光分外明媚,烟圈分外氤氲,蝉鸣分外嘹亮,让我记忆犹新。后来我们毕业,各奔东西,相隔千里,聚少离多,电话都没有打过几通。十几年来,关系越来越多,朋友越来越少;饭局越来越多,交心越来越少;道理越讲越多,启发越来越少。有时酒终席散回到家中,咀嚼着方才没营养的奉承,放松着因假笑而僵硬的苹果肌,心里会特别想念那幢老的掉渣(真的是在掉渣)的宿舍楼,想念发散着各种奇味的楼道,想念那群不着调的人,想念那些不着调的事。有时也想一个电话拨过去,好好聊一聊,发现话到嘴边,却没几句值得说出来的,况且各自忙碌,何必骚扰,心中挂念也就是了。
只不过,真的挺想再听一听老高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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