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关节明显的红肿疼痛、曲伸不利后，一些关节以外的不适也随之出现了。在中考后等通知的那段时间里，扛着锄头到了地里，活儿还没有干就全身乏力，没了一点力气，想着是坐下来休息一下，结果常常是这一坐就靠着树睡去了。
这一睡就是两三个小时，好多次都是树荫移走了，被太阳照射着晒醒的。醒来后浑身难受，困乏也没有消。这要是在家里，还能接着再睡，可这是在地里，一会儿就该往回走了，更主要的是活儿还没干呢。
地里的农活都是父亲安排的。他小学没有念完，从十几岁起就开始种地，几十年下来，在左邻右居中相对地成了很有经验的行家。在耕种的农忙时节，常能见到别人跑来向他讨教，说我某某块地上一季种了什么，长得怎样，下一季种什么合适？本生产队的不用说了，有时令我惊讶的是，邻队的某某块他也留意观察过，来人一听，敬佩得递了烟。
像那种哪块地干什么活、用多长时间一类的事，尽管父亲有时没有说定，但在我却习惯性地认为是一定要按时完成的，不然的话，后边的活儿跟着又会安排下来，越积越多更没法办了。
结果就是我干到别人都走了，周围再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了，活也干不完。几天之后，我只得向父亲说了实际情况，出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现在看来，当时的那种乏力、嗜睡。其实跟我们感冒之初的全身没劲儿差不多，都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都是身体在发出信号，更是身体全力以赴的在对抗着大面积入侵的致病的外邪了。老人有言，躺好病，睡好眼。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们若是能休息、静养，其实就是对身体的最好帮忙，可惜那时都不知道。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去学校报到那天，是父亲骑自行车带我去的。车子的另一边上绑着铺盖被卷和其他生活用品。走到半路上，遇到一个女同学的父亲，他也是骑车去城里，得知我是去上学后，他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自己骑车？我也在心里感觉意外，我都脚腿疼痛了两年多了，村里居然还有人不知道？
确实如此，而且是有好多人都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每每是在我一瘸一拐地走着，正不想遇到人的时候，忽然就有一个人看到了，过来即关心又好奇地探问这是怎么了啥时候开始的……也有人遇见了说别的不问这个，好像没有看出来，但他们那种掩饰不住地故意回避，也一样让我那青春期里敏感、多疑的内心自惭形秽、倍受折磨。
当时，我在车后座上，看着他一言不发。父亲只得边蹬车边跟他解释。我不说话，一是有点难为情不好说，再是这个人在村里以懒散出名，我那时就那样任性，对自己没有好感的人，不理不睬。没过多久，这个人死了。村里人这才恍然：是不是这个人因为有着病，身体不行，这才看起来是那么的懒散？
我听到这样的说法后，愧疚更深。我自己那时刚刚经历了走到地里后无力干活的无奈，那真的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偏偏他的坟就在村后不远的地方，我每次去地里路过都能看到，也就有好多次的，为自己的无知与偏激自责不已。
新学校新气象，排队打饭，住二十来个人的大通铺，都很是好奇、新鲜了一阵，同时一个老问题也又一次摆在了面前，那就是每天早起的跑步出操。
上初中时，有好多次上体育课，我都是排着队走到麦场后，跟老师说明情况，请了假站在场边，看着同学们一圈圈的跑步。
卖场就在公路边，有一次一个本家的小叔叔骑车子去镇上办事，远远的看我一个人站着，以为是受了老师的惩罚，就十分好奇的问我是因为什么，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后，还开玩笑的像小时候那样吓唬我说：在学校不好好学习，不听老师的话，我回去非说给你爹，让他训教训教你不行。
跑步之外，还有每天上午的课间操，这都是躲避不了的。我只得去跟班主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班主任很能理解。我也在起床后同学们去跑步时，主动的打扫起了宿舍的卫生。这中间，还有不少的误会曲折。我那时的膝盖痛时轻时重，轻的时候，我还能去校园里打一阵我很喜欢的乒乓球。再是半年后换成了另一个膝盖，这让很多同学对我的话更是产生了怀疑，班主任应当也不会例外吧 ，我始终也未去作什么解释。
那时的晨僵很厉害，起床后要活动一会儿，膝盖的曲伸才能自如一些。疼痛加重时，就去城里医药公司的门市里，买那种袋装的消炎痛胶囊。开始吃的时候很管用，有好多个星期天都能去农机厂借了二舅的自行车骑车回家。
回家的路下坡多，肿痛、发烧的膝盖特别怕风。那时的塑料袋不像现在这么容易找到，我就收集了两个同学们用空的洗衣粉的袋子，套绑在膝盖上。就是这样，一下车之后腿也是伸不直，要一瘸一拐的推着车子走一段才能灵活起来，第二天上午还能去地里干点儿活儿，下午再骑车回学校。
其实，那时候的腿是不易这样多活动的。我深深的意识到这一点跟两件事有关，一回是在学校的安排一下，全体师生步行得十几里地去参加漳南大渠纪念碑落成典礼，回来后，足足有十多天的时间吃了消炎痛好像也不起多少作用了。
再一回是县城里的太行市场、新百货大楼和供销商场开业，学校放了假，我跟几个同学步行过去，挤着看了大半天，回来后又是一个多星期的疼痛加重。
就算知道是这样，回到家也还是尽力干些活，特别是转过年来，也就是86年的那个春天，我记得我自己给自己就一连安排了好几个星期的活儿：这一礼拜回家来去哪块地，下个礼拜回来哪块地，累归累，疼归疼，却有着一种多少也承担了点责任的踏实感。
所以这样，一是因为那时候父亲很忙，没有时间照顾田地；二是母亲好几次的说到，我的那些小时候的玩伴都去这儿干活，去那儿打工，都能给家里挣钱了……跟着她就会说，你不但挣不了钱，还得供着你天天花钱。
我当时听了这些话，感到的是深深的惭愧，母亲那时的身体不是很好，几年前小我三岁的妹妹因为照顾生病的母亲也辍了学，天天在地里干活。我虽然没说出来，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再知道是母亲和妹妹赶着驴车去粮站给我兑换在学校吃的口粮时，我都一度想到是不是转学回来，去镇上——也就是前边说到的我那个堂哥上学的学校去上高中了。去那个学校上高中，我可以走读不住校，省下那一个月十五左右块的生活费。另外，我自己还有一个不想跟别人说的打算，那就是回家来住，早晚可以挤出时间来锻炼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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