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的白雪倏然消失,罩上了一层青褐色,村庄前的沟壑中哗哗地流水声越来越响,把严冬的禁锢尽情的释放,一层淡绿染在了白桦林的树头上,春天如约而至。寂寞的山间小径传出了人马的声音,在进入山里的山路上,偶尔也看到了车马的影子,皮毛商们蛰伏了一个冬季,在开山的春季里如约而至来到了这里。
刘文良的家里,冷清了一个冬季的四口之家,突然来了青衣马褂的山外人,他们都是与刘文良有点交情的皮毛商,今年的皮毛商的阵容好似扩大了些,预示着刘文良一家又有一个可观的收入。
“福寿膏”,据说是东洋人进入中国后专门加工的优质烟膏,皮毛商们把这些东西也带进了山里,刘文良第一次在皮毛商吸食时,也品尝了这种在灯火灼烧时发出烧燎羊毛气味的黑色烟膏,一天走街窜巷收购的劳累,在吞云吐雾中欲仙欲死,他被这种其貌不扬、黑不溜秋的东西征服了,从此沦陷在烟膏带着的美妙幻境中。
他和妻子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见了底,在家庭面临捉襟见肘的困顿中,尝试了由天堂到地狱般的痛苦后,刘文良在精神上对戒烟产生了一种惊恐,万蚁噬身,泪涕涟涟,经历十八层炼狱般的折磨,他抵御不了福寿膏那种刻入骨子中的快乐,最终跪拜在黑色烟膏诱惑中。入为天堂,出为地狱,他不想进地狱。日子在秽语和哭泣中流逝,家产如刘文良的身体,越来越清瘦和萎缩。
刘文良抢去了妻子佩带的银手镯,从妻子的耳朵上拽下了她的耳环。福寿膏浸满了暴力。
刘文良吸食过大烟后,那闪着幽光的眼神总是扫着儿子和妻子,就像夜晚绿眼幽光的野兽盯着猎物,让母子三人不寒而栗。终于一天,家里的财物很难维持快乐的消耗,刘文良在烟枪上按上了最后一粒烟泡,躺在涂满眼泪和鼻涕变得油亮的枕头上,把烟枪杵在黄豆大小的灯焰上,呼噜的吸烟声伴着灯焰的闪烁,飞翔在云端的快乐,这无限的快乐让他把卖掉六岁儿子的事情一鼓脑儿地吐泄出来,然后带着无限的遐想进入了梦乡。
夜晚深处,碎星在云层中努力的散发着光亮,大烟饱满后的刘文良,鼾声阵阵,母亲将弟弟和刘玉芹带到了屋外,他们要在这微光的夜晚里,逃离只有在记忆中还温暖犹存的家。
走到山间的小径上,刘玉芹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在桦树皮上教她画画的刘文良;看到了抱着她在草地上跑动刘文良;看到了念念叨叨刘文良;看到了回家太晚等在外边的刘文良。她再也挪不了脚步,不听母亲的百般劝阻,也不相信刘文良完全丧失了人性,她相信“福寿膏”只是暂时迷了父亲的心,他的血还是热的。
如果舍弃了亲情,她还有什么?
她平静地回到了青石房,无奈和悲叹浸蚀着她的心,鼾声依旧。
醒来的刘文良溃烂了,溃烂的腐臭没有了底线,污言秽语喷薄着戳心的话语,刘玉芹被恶劣的言语惊呆了,她的心感到了极痛,让她无言以对。
她只能承受着刘文亮冰冷至骨的诅咒:“这些娘们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不想惹来刘文良的咒骂,刘文良还是没有放过她,他在她的身上发泄着恶劣的情绪,她感觉到心越来越冷,冷到了麻木,冷到了将要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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