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居》中,顾磊的死冯晓琴难辞其咎。
在顾家人眼里,冯晓琴就是个有心计的外来妹,她长得漂亮、能干,当年却上赶着倒追要形象没形象,要事业没事业,还瘸了一条腿的顾磊。
并且婚前就怀上了孩子,“先上车,后补票”,急吼吼地嫁进了拥有上海本地户口的顾家。
婚后贤惠能干倒是没得说,可将顾磊管得跟儿子似的,天天逼着他上班、考证、买房,一重压力又一重压力地强压在不思进取的顾磊身上。
说实话,顾士宏已经有了一个出息的闺女顾清俞,本来也没对儿子顾磊有过什么过高的希翼和指望。
孩子们打小就没了娘,这双儿女是顾士宏亲力亲为一手拉扯大的。
女儿一直优秀不用人操心,顾磊却从小不仅不优秀不突出,体质还弱,动不动就磕着碰着了,为此已将顾士宏的精力耗费了大半,对儿子的要求自也宽松了许多,只要他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就好。
所以对婚后冯晓琴逼迫顾磊上进,顾士宏和女儿顾清俞是颇有微词的:
房子他们家有,钱他们家也不缺,顾磊善良、懦弱、没什么主见,可也没什么恶习。
只要冯晓琴消停些,把家事、孩子调停妥当,顾磊的小日子自有顾家人帮衬着过好,顾磊何须有努力上进一说。
可冯晓琴却不知足、不消停,非成天逼着顾磊报班考证,这事不成又逼着顾磊向家人借钱买房。
冯晓琴一个外来妹,自己在上海要靠着顾家立住脚不算,这是还摆明了要将妹妹、弟弟也带出来,然后靠着顾家在上海立足。
自从顾清俞调查到冯晓琴家乡的弟弟冯大年其实是冯晓琴的私生子后,顾清俞不淡定了。
她尽管没把这事给捅出来,可也防贼一样地防着冯晓琴,担心弟弟顾磊连同自家一同让这有心计的女人给算计了,所以即使她有钱,也不愿意拿出来借给弟弟他们买房。
不仅如此,她还每每召集起父亲和弟弟来开小会,给他们晓以利害,讲明轻重,不要全然不顾冯晓琴的居心叵测被人当冤大头耍。
谁知冯晓琴本就人精明,在这买房的节骨眼上,同样也在关注着他们一家人的一言一行。
这不,这天清俞被父亲叫回来帮弟弟顾磊解决家庭矛盾,回来时发现一场风波已平息,全家人其乐融融,一派和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没什么事非要把她误工误时地急着叫回来。
既然回来了就又给弟弟上了一课,让他在冯晓琴身上多留点心眼,别到时给人骗了还在帮人家点钱。
冯晓琴正好又在偷听,这一听到积了几天的怨气齐涌上心头:自己在顾家累死累活的奉献,顾家人还在拿她当外人。
气得收拾了行李又要离家出走,顾磊着急忙慌地追上去阻拦,顾磊追,冯晓琴闪,这一追一闪之间顾磊被行李箱一绊,又正处在楼梯上,于是重心不稳,直滚下了楼梯。
好巧不巧,邻居家刚在楼梯下方竖了一块大玻璃还没来得及拿走,顾磊脑袋穿透了玻璃,玻璃渣碎了一地,顾磊当时就血流不止,当场毙命。
无论冯晓琴事后追究邻居的责任还是顾清俞的责任,但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冯晓琴就是第一责任人,没得洗。
顾磊可是顾父的命根子,而今儿子落了个这么惨烈的下场,顾父本应恨儿媳冯晓琴入骨的,为什么顾父最终却选择了原谅?
首先,对冯晓琴嫁入顾家后默默付出的认可和肯定
剧情切入时,顾士宏已步入了老年。
顾磊未成亲时家里家外一度只靠他打理,上有高龄老母,下有事业心重的成功女儿顾清俞和被养成巨婴的儿子顾磊,顾士宏的心一刻也不得闲。
自从冯晓琴嫁进门后,他身上的担子才被慢慢卸下来。
这冯晓琴实在是能干,生活上比自己还宠顾磊,一个人就把家里家外打理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从老人到小孩,没一件事她不操心,没一个麻烦她解决不了,没一个问题她摆不平。
平日里老母亲吃饭挑剔,孙子又在长身体,一顿早餐也得中西合璧、花样翻新,冯晓琴在顾家生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连挑嘴的老母亲嘴里都会时时蹦出:“可以的”、“不难吃”、“像点样子了”。
顾家因老母健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每周六的家庭大聚餐。
到时顾士宏的哥哥顾士海一家、妹妹顾士莲一家都会应约而来,还有在外单过的女儿清俞也会回来,加上本就在顾家居住的冯晓琴的妹妹冯茜茜。
照这人数,即使每次来的人不一定齐全,但少说那也是十来口人的饭,需荤素搭配,有凉有热,还得有汤有硬菜。
这样的规模和排场,儿媳冯晓琴责无旁贷地当主厨,她毫无怨言地支撑了八年。
外人可以心安理得安享冯晓琴的付出,顾士宏却一直看在眼里。所以当冯晓琴在大姑姐清俞那儿借钱受挫满是失落时,顾士宏愿意将自己的养老钱取出来还冯晓琴一个开心和踏实。
其次,顾父善解人意和懂得包容的性格
顾士宏算是老派上海男人,不仅做人没得说,还挺会来事。因为教了一辈子高中语文,他谈吐文气,而且对人对事有着起码的包容心。
兄妹三人,大哥顾士海在黑龙江插队多年,生活窘困了一辈子,退休回来后性情大异,抠门抠得忘记了廉耻。
不知是因为娶了个小市民出身、嘴脸尖酸、言辞刻薄的大嫂的缘故,还是为生活所迫,深谙了“实惠比脸面来得重要”的道理,总之身上全然没有了身为老大的担当。
他们一家要回上海没落脚点,正好那几年妹子顾士莲一家过得蛮好,提出把旧宅让给大哥一家居住。
谁想大哥一家心安理得便住进去了,连假意推让也不曾,在上海那怎么也是价值好几百万的房产。
受了妹子这么大恩惠,过后不仅面上仍是淡淡的。后来顾士莲患了癌症,境遇不佳,大哥也不说痛快地给笔钱,还了当年这个大人情。找他拆借竟还推三阻四。
这样的大哥顾士宏在照顾老母亲这件事上自然不做他想,自己一力承担了下来。
对妹妹吐槽大哥的微词,顾士宏也是能劝则劝,凭一己之力维系了兄妹间多年表面上的和谐,且从不居功自傲。
在小区,顾士宏还是任职多年的业委会主任,这差事那是典型的出力不讨好,没薪水没好处费,却整天一堆麻烦事,顾士宏却甘之如饴地干了好多年。
在家里,顾士宏是慈父,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一双儿女拉扯大,他深谙家宅和才能百事顺的道理。
独子死了他固然伤心,可还没失去最后的理智。
他认为儿子顾磊的死儿媳冯晓琴当然难辞其咎,但更多的是凑巧,是无常的命运。
人死不能复生,可活着的人,比如他的孙子小老虎还得无忧无虑地长大,他小小年纪已经失去了父亲,自己如果不原谅儿媳冯晓琴那只有两个结果:
一个是将儿媳逼走,儿媳带走小老虎自己失去孙子;一个是逼走儿媳,自己强留下孙子,小老虎将会成为无父无母、失去依怙的孤儿。
哪一种结果他都不想看到,所以只能选择原谅儿媳冯晓琴。
顾士宏甚至做好了准备,儿媳分房、分财产,吵吵闹闹。自己先想开,身外之物,况且法律上也挑不出毛病。且都由得她。好歹也是儿子的老婆,孙子的妈。顾士宏甚至还想过,真要怎样,带着老娘搬到黄浦区,离开这块伤心地,也好——谁知竟是波澜不兴。
第三,忘年交老张潜移默化的影响
在小区,顾士宏有一位谈得来的忘年交--张老头,年逾八旬,比顾士宏整大一轮,有老伴没儿女。
小区隔壁原来有个老年大学,当初两人一同报了书画班,在一起学了半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虽然顾士宏搁下了这一爱好,却不耽误他和张老头相厚至今。
老张是个有文化有内涵的人,又比顾士宏大了年纪,多了阅历,所以很自然地就成了顾士宏的人生导师。
家里的事、儿女的事、鸡鸡狗狗的事,放在张老头嘴里,都不是事。三言两语带过,换种思路,人生便开阔不少。
顾士宏这辈子,活得一板一眼,端正得过了头,得遇老张这位良师,竟有了别样的收获,不拘泥于一时一事,看人看事竟真得洒脱了许多。
闲暇时,还是找张老头聊天。
湖心亭光线昏暗,两老头各自横坐一边。
从顾磊出生那时说起——“老法讲,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孩子虽然弱一些,但我一直存个念头,傻人有傻福,老天爷顶顶公平,这头缺的,那头说不定会给他补上,将来倒未必不及他姐姐——”
老张则给他讲老伴的老年痴呆前兆,讲一辈子无儿无女的缺憾。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忧伤,却也是淡淡的,浮在面上,平铺开,护着底下那层。一半也是倔强。不让人看见。男人便是哀伤到极点,也要留些空间。不好一败涂地的。
后来冯晓琴更和张老头的老伴张老太交上了朋友,这一老一少竟甚是投契,冯晓琴对待老人有基本的善良和少有的耐心,给了张老太一个暖心的收梢,张老头对冯晓琴自然感激涕零。
这话当然会传到顾士宏耳内,自然也让顾士宏对冯晓琴重新审视,重新定义。
人活着,终归都是不易,顾士宏在心里总结道,心里即使仍然觉得摧肝裂胆,但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
顾磊走后,为了生计,冯晓琴倔强地再不管他要家用,而是辛苦地送起了外卖,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挤牙膏般挤出来的时间,家务会照做,孩子会照常接送照顾,身心俱疲,唯独忽略了自己。
自从孙子顾磊意外身故后,顾奶奶一直不肯原谅孙媳冯晓琴,每天冷言冷语,夹枪带棒。
清俞也和这弟媳面冷心冷口冷,整日剑拔弩张。
唯有顾士宏,将冯晓琴的辛苦,要强和倔强看在眼里,总想伸以援手。
听小老虎说妈妈向小姨借钱了,他把家用多一倍放在餐桌上。
听说小老虎的兴趣班要续费了,他偷偷给儿媳转过钱去。
外面下大雨,冯晓琴又要送外卖又要接孩子,他溜达着多拿一把伞出去,借口出来遛弯硬塞给冯晓琴伞,得知她被雨淋感冒了还特意为她冲了一杯感冒冲剂放在那里。
冯晓琴的弟弟冯大年终究也来了上海,原先担心的家里六口人,三个姓冯的格局成为现实,奶奶和顾清俞要提醒冯晓琴不要越界,顾士宏怕冯晓琴为难,拦着不让。
冯晓琴识趣地安排冯大年回去,冯大年却偷偷留了下来,并以死相胁,冯晓琴正在气头上任他闹腾,还是顾士宏上手死死抱住了冯大年避免了惨剧的可能发生。
他的这些暖心举动别看微小,却是冯晓琴遭遇生活重创后的有力支撑,后来冯晓琴一直将顾家人当自己家人对待,不能不说其中含了对公公顾士宏善待自己的感激。
顾士宏这个老派上海男人,对待母亲和顺孝悌,对待兄妹豁达大度,对待儿女慈爱负责,对待别人宽容暖心,把自己活成了旁人身边的一束光,一簇亮,一团热,一抹暖。
以一颗柔软的心包容别人,包容世界,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化解了身边的戾气,最终赢得了家庭的和谐圆满。
生而为人,宽容是一种涵养,一种修行,能渡人也能渡己,愿我们都能放下成见,抛开芥蒂,所有美好终会如期而至,所有幸运也会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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