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梅长大，竹马远去

         

当青梅长大，竹马远去

    王安忆在《黑弄堂》里说:在这样青春期的年龄里，许多认识和感情都拥簇在一起，来不及一一安置，难免放错了位置。

    看到这句话，她哭了。

    她很勇敢，虽然不坚强，虽然没胆量，这么多年的感情被她就这么一篓子捅了出来。这感情太久，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是爱情还是习惯。那时候，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心里就住了某个人，也许那是对哥哥般的崇拜和喜爱。

    他是那样一个长相清秀，不太合群、学习成绩好的男生，从小时候到长大，一直是她的偶像。当同龄的哥哥们只知道欺负她的时候，他却耐心教她做作业，陪她玩，就算惹他生气，他也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她是他身后的小跟屁虫。

    那时小小的她嘲笑小学文艺演出中五年级的他搂着女生跳舞，他低着头不回答，不知是脸红还是因为腮红打得太浓。殊不知学前班的她和班上一群奶娃娃跳舞得了倒数第一名，她还傻乎乎满心欢喜倒数第一名也是名次。那时她偷偷地翻看他的日记，虽然她还没认识几个方块字，当场被他捉住现行不懂羞愧还嬉皮笑脸问他里面写的什么内容。那时她央求他给她画画，他连续画了两三个晚上的满池莲花，她还来不及细细欣赏就被她还在呀呀学语的妹妹一把撕碎。痛哭控诉的她被奶奶耐心安慰说再让他画一幅就好，可是再也没有那满池莲花。那时她有事没事往他家跑，还死皮赖脸地蹭饭。那时他拿着几毛钱请她喝一毛钱一袋的汽水，当他正在喝汽水的时候，她淘气地用手使劲一捏他的汽水袋，呛得他脸憋得通红一口气喷了出来。他便把他剩下的汽水全部洒在了她身上，变成了汽水大战。那时他教她如何生火，如何使用火柴，把柴火搭成房子形状，他说这样火势才会旺。这是第一次有人教她如何生火也是唯一的一个。那时她跟在他身后去山上掏鸟窝，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抓回来的鸟妈妈仔细交代让她好好看住，等他拿来食物的时候，鸟妈妈已经被她用错误的方式活活勒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当时的他脸色很不好看，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她脸上没有笑容。当她心虚低下头准备接受他的责骂时，他并没有责备她，而是默默地捧起鸟妈妈，告诉她以后不要再这样做，每一个生命都应该好好对待。她和他一起把鸟妈妈埋了，还用瓦片立了块墓碑。虽然几天后她闻到了腐烂的气味。那时大冬天下雪他们一起你追我赶，堆雪人，打雪仗，她毛衣领子里面都是他丢的融化了的雪球。那时她最不开心的时候就是他的表姐表弟来他家玩，她只能看着他们热闹的嬉笑玩乐，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那时三年级的她拿着存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本密码笔记本，想要送给他，却从来没有送出去。那时邻居都夸他长得好看又聪明，成绩又好，妈妈告诉她，他是榜样。那时婶婶说他有好多的女生喜欢他，他却从来不和她们说话。那时他去了一个很好的学校读高中，还在读小学的她也想努力考进他在的学校，只是她的成绩一点也不好。那时只能一个月见一次他，但是她特别期待着暑假的来临，在酷热炎炎的盛夏提着保温瓶和他一起去打凉水，突然而至的大雨后，彩虹是那样的绚丽。那时她期待他会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他的成绩是那样优异，可他却在高三最后一学期放弃学业外出就业。她不知道原因，她很难过，她还是个儿童，他已经长成少年。

    那时的一切从此变成了过去，变成了回忆，他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对于小小的她而言，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得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她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段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艰难成长，因为某些身体原因，变得自卑内向，不再是曾经那个跟在他身后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她也像每个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满怀情愫，只可惜脑海中已经开始模糊了他的模样。心里住进隔壁班的另一个少年，在樱花开放的季节遇见，又在樱花再绽放的时候离去，风去无痕。她很坦然，面对那段艰难的日子，暗恋是苦涩美好的，懵懂着成长，不一样的少年。

    四五年的空白，当她以为她快要忘了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是他，却不敢相信是他，小心翼翼一声呼唤，转身，毫无预兆，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但又就应该是这样。他已经褪去青涩，长成一个陌生的青年。熟悉的人变得生疏，客套的寒暄，说得客气，笑得客气，她想他已经忘记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但是他回来了，日日夜夜期盼的他回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么。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它会让人与人失去所有联系，也会拉近彼此的距离。就这样她和他重新有了联系，就像两个不同的圆圈有了交集。

    他是不善言辞的人，她也是不善言辞的人。从重新相见的相对无言，她一步步小心翼翼靠近他，聊天软件上每天坚持不懈的问候，借口假装问他不懂的知识，把生活中的趣事讲给他听，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做一个忠诚的倾听者，彼此陈述自己的观念，交流思想，开始开一些小玩笑，半真半假的试探他是否有女朋友。一步一步走进，快乐他的快乐，难过他的难过，终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曾经和高中好友分享自己的少女心事。笑着说如果他还没有女朋友，等自己成年了就向他表白。那个时候是梦想，一句不像玩笑的玩笑话，从未觉得会变成现实，却一语成谶。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向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毫无预兆，从未想着要说出来，她一直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压抑自己的感情，默默地靠近，只是想要让他不要那么孤独，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她从来没有期望他会把她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她想她唯一能做的事是，未来的某一天他遇上对的人，结婚生子，她会深深地祝福他，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可是，一想到这情景，她就会无比的难过伤心。她以为她会坚守这个秘密，殊不知眼神骗不了人，语言骗不了人，他是那么聪明细心的一个人，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秘密。他的玩笑试探，让她把这么多年起起伏伏的复杂情绪通通不管不顾的吐了出来。她原本以为是解脱，没想到却束缚了自己，她从来没有想过爱情这个词，她觉得这个词从来不属于她，她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就得表白，表白就是为了在一起。她觉得她是对自己负责，对自己的内心坦诚。有人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她从未奢求会落到自己身上，她一直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走不出自己建筑的围墙。有人说暗恋像是一场哑剧，说出来就变成了悲剧。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的也许是爱情这字眼太陌生太遥远，她一直很自卑，一直认为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漂亮，不够强大，太多太多的缺点，不配拥有爱情。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殊不知困扰了自己，打扰了别人。她觉得自己是个怪人，不管多么亲近的人，当距离在拉近，她就会莫名害怕排斥，做出令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情。爱无界限，不分年龄、身份、种族……她知道最终不过是自己逃避、懦弱、选择遗忘、太过于现实。她知道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感情，这是美好纯粹的，难以忘怀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她没有资格拥有，爱情它来过，她坦诚面对，也选择路过。也许多年后会后悔，会难过，但她无能为力，如果以后会更痛苦，不如趁没发生之前阻止。如果那个人不是他，她会很难过吧。可是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是爱情还是崇拜，抑或是习惯？也许就像他说的，也许胜于爱情，无关年龄，无关其他，他们之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以后会怎样，谁又能知道呢？她知道但这绝不是对的时间，也许错过对的人。见面也许会尴尬，也许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也是她亲手推开的，无关他人。得不到的才最可贵吧，她想她就是这样的人吧。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不愿没有的结果的等待。终究是她伤害了他。

    曾经，她对他说长期戴隐形眼镜不好，他便再也没戴过;她无意看到他抽烟，说抽烟不好，他说再也不会了，其实那是他第一次抽烟;因为她一句话，难过他过年不回家，大年三十他还是赶回来了;她说对不起，他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有未来……他说有机会让她尝他做的拿手菜，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她永远欠他一句对不起，但是感情里面本没有对错。她想他未来携手她人，也许这才是解脱。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否喜欢她，她也从不敢相信他会喜欢她，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他们最终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当青梅长大，竹马已经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