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姆的焦虑

像所有人格心理学家一样，弗洛姆也是非常关注焦虑感研究的，只是弗洛姆把焦虑感更多地归结为可怕的自由。“自由可以是可怕的东西，它强迫我们每个人去面对那些我们必须要独自承担责任的个人决定。”弗洛姆把它描述为一种“令人不能忍受的无能的、孤独的状态。”随着我们的长大和个人意识的形成，我们开始意识到我们不能控制所有的一切，只能痛苦地面对我们的无能为力。

在弗洛姆看来，自由就是一定限制范围内的多样化选择。可是，这种选择大多数时候是给我们带来了焦虑，根源就在于不确定性和不可控制。通常看来，我们会认为权力和金钱是可以给我们带来更大的自由度的。事实上，今天的权力和金钱不能保证明天仍然如此，这里充满的是不确定性。即使在一个具体的时间段上，权力和金钱似乎是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选择，可社会控制与期望却限定了我们的自由，无法施展更多的个性选择。所以，更多的期待就在不确定性与不可控的限制性演变成了无限的焦虑。

生活中，真正能够做到在有限的天地里积极拥抱自由的人是很少数的，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少有人能够真正地就去实行自己的个性化选择，相反，更多的人是在随波逐流。用弗洛姆的概念来说，这就是“自动舒适装置”。大多数人接受了社会为我们选定的角色和可预见的生活方式。甚至是一些标榜自己“非一致性”的另类其实也是采用了其他人的非一致性的风格。

或许，这还不是最为可怕的。弗洛伊德在谈到本能驱动力的时候曾经说到过死亡和攻击的塔纳托斯，而在弗洛姆看来，这就是逃避自由的破坏方式。对于生活中令人恐惧的情境，对于焦虑的领域，人们常常通过毁坏来战胜它。所有的信仰、责任或是爱国精神，其实只是一种标榜，只是一种攻击、破坏、推倒重建，从而破坏既有秩序以消除内心焦虑的一种华丽的外衣。事实上，我们感到了自己的无能或是感到了自己不是足够的有能，所以在无意识的作用下努力战胜自己的无能感和隔绝感。你很难说这种针对焦虑的破坏方式是有益的还是无益的，或许它和社会发展的大趋势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正义的革命，也或者它和权威膨胀相结合的时候就是军国主义、纳粹主义。

所以，避免焦虑的另外一种可恶的方式就是弗洛姆所说的“权威主义”。在我看来，或许用“权力欲”更为恰当一些。在各种各样的组织中，在历史和现实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这样一帮人——对上是哈巴狗，对下是看门狗。这种人，在内心是无能的、恐惧的，所以他们需要寻求对这种无能焦虑感的逃避，怎么办呢？对上，他们从来都是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甚至是绝对服从上级的指示。而对下，他们是颐指气使的，甚至是暴力虐待的。对上的服从，或许是他们找到了避免焦虑的靠山；对下的暴政，或许是他们找到了控制感。这是一种典型的走狗形象，不只是有些人说的中国人的奴性，国外一样有，甚至是更为典型，比如弗洛姆笔下的纳粹党员。本质上，这些人是放弃了自己的个性和真实的自我价值感。

现今看来，这里有一些变化。权力欲的逃避方式发生了变异，在我们周围看到的更多的是这样的人——对上的奴性只是获取信任的工具，而对下的暴政和暴利才是他们真正的企图。所以，这些人已经不需要“温暖的依靠”，而是希望自身获得足够的力量来消除隐藏在内心的焦虑感。这是最为可怕的，因为其对人类赖以生存的社会组织具有极大的毁灭作用。

怎么办？是在舒适区里跟别人亦步亦趋？还是挺身而出攻破这缺乏稳定性的社会秩序？还是甘愿做一只走狗而生活在丧失个性的圈子里？弗洛姆的想法，我们应该积极地拥抱自由，只是不知道能否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