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曼塔施维伯林的作品是令人惊异的。她用异常简短的文字就创造出一个封闭的世界,将你攥入其中。薄薄的100多页的篇幅却构造了14个短篇,足以全面展现令人震慑的现实映像。
在《荒原上》我们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为“孕育”做着各种努力——类似于印第安萨满所做的求子仪式。我们在后面读到,他们对这种做法本身认为是可笑的,也就是说这种仪式本身脱离了信仰的根基。他们只是因为身处这样的“荒原”不得不这样做。在这荒原上,无法孕育生命。艾略特曾在20世纪初写出了长诗《荒原》。第一句就是“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本应是万物生发孕育生命的四月,在诗人笔下成为了最残忍荒凉的一个月。这首写于1922年的作品,展现了20世纪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西方文明所面临的蛮荒境遇。不得不提一下,今年是一战百年。
在这次阅读讨论中倒倒同学将《荒原上》解读为整本小说的基调和背景。这个认识非常有深度。在后面的讨论中,她还提到不久前“打工诗人”许立志的死——一位写了100首诗篇的诗人,最后还是无法避免如“一颗螺丝坠地”无人捡起的命运。一切似乎就是这样无法避免。因为我们就身处“荒原”,正变得越来越贫瘠的荒原。并且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很多,比如在八月译者孙仲旭的离去。
“他们应该先改变荒原。”倒倒说。
我们能改变“荒原”吗?
“我知道,之后我总有办法,对付着过下去。”
这是《吃鸟的女孩》这篇小说的最后一句话。作者曾在访谈中提过她是如何构造出这篇小说的“我的脑海中先是出现了一个女孩吃鸟的画面,然后各种细节不断地补充进来使故事变得完整。”
在故事中,这个四岁的意外来到这个“荒原”的小女孩因为父母的疏于照顾开始“吃活鸟”,令她的父母感到惊悚和无法接受。
“你吃鸟,萨拉。”
“是的,爸爸。”
她咬着唇,羞涩的加了一句:
“您也一样啊。”
“你吃活的鸟,萨拉。”
“是的,爸爸。”
或许我们可以俯下身体试着用这个被视作“异类”的小女孩的视角来重新审视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我们都需要借助从外界获取的物质来补充生存下去的消耗——各种动物、植物及其他人所必需的物质。作者萨曼塔无非提供了一个极端的例子来让人重新认识自身。我个人的思考是我们究竟从何处获得生命力?我们又如何使之延续?也许小女孩正是因为父母的疏于照顾,只能从她所生活的荒原上唯一的“活物”—鸟笼中的鸟来获得补充。而她因为缺乏生命力整日呆在房间内,如同那些被吃她掉的鸟一般。或许,她正是通过不断进食自身而维系生命的延续。这是这篇小说真正惊悚之处。
而父亲对此的反应只能是无能为力——“我知道,之后我总有办法,对付着过下去。”
《以头撞地》中写一个自闭症天才画家仿佛是曾经自闭的作者自传《以头撞地》中写一个自闭症天才画家仿佛是曾经自闭的作者自传
《地下》写了一个矿区小镇的故事。“我”在深夜开车经过这个荒凉的小镇,想在酒吧喝点东西提提神。却听了一个让我寒意全无的故事——矿区的小孩子们在地上发现一处隆起,于是像大人们似的开始了他们自己的“挖掘工作”。随着他们的进展不断深入,有一天他们全都消失了,而他们掘开的深井也变成原来的隆起。他们的父母开始疯狂的挖掘寻找他们的孩子。
萨曼塔曾在访谈中说,她的小说有一半是写在纸上,另一半是写在读者的脑海中。写在我脑海中的另一半是,我们天经地义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断向地底深处索取我们需要的矿藏。
然而有一天,地底向人们索要了孩子作为祭品——正如我们向地底索要矿藏一般天经地义。
《地下》之后还有一篇《掘洞人》延续了类似的主题,显然作者对“地底”“挖掘”这个主题抱有特别的审美。《掘洞人》这篇小说读来有着浓郁的“卡夫卡气质”。“我”因为感觉不适而来到海边一处租住的房子度假。却有个掘洞人称“我”为“老爷”,并且已经为我挖了一口直径一米、深不见底的洞,问我是否准备下去。这个洞是做什么用的呢?
也许是某种丧葬习俗,我还没有想出另一种解读。每个将死之人,将通过这种方式回归荒凉的母体,进入新一轮的生命循环。一种原始而粗犷,阴暗而窒息的氛围正是通过这篇小说渗透进我的脑海中,而正是这种气质构成了深刻的醒世意义。又或者,早已有个掘洞人替我们挖好一口深邃的坟墓,而我们也像小说开头所说的,要不是那个掘洞人就几乎掉入了洞中。甚而,我们正亲自挖着这样一口洞。但是小说中的掘洞人提醒我们,“老爷,洞是您的,您自己不能挖。”
—— 记于2014-12-08 21:37:07 零点阅读小组的线下讨论小说《吃鸟的女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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