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记事

       匆匆忙忙的连云港之行，早起，六小时去，一个下午的交流，住一晚，早起，又六小时回来了，继续埋头做本职。同事开我玩笑，好像这辈子没乘过长途汽车，就为乘汽车玩去的。

       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断，好像大多在车上，却又是主体无语的状态，所以相当零乱。勉强的睡意、摇晃的路标、嘈杂的人群、邻座的鼾声、叫嚣着的司机们，生计与精明在此处大行其道，却也合情合理中，我已不是孩子，再不能焦躁地表现出大惊小怪，反而听之任之安然处之，赢得自我的安全感。

       这个城市是陌生的，但走在其间，却没有陌生感，仿佛是九十年代末的自己家门口，只是现时的路更阔绰些，车再少些，人也更热情些。

       北方人与南方人到底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个话题显然规避不开。口音不同已属表层，内质里可见，北方人有着一种世故的精明却愿意将此精明视为个人的聪明而与大众分享，南方人则是细中更细谨而又慎地、以自家小日子过得现世安稳为第一任务，如果精力有余，便也免不了以自我标准去干涉他人权衡甚而弄得自己不愉快的糊涂。所以，论相处，还是与北方人在一起比较爽气些。但南北又不是那么容易清晰界定的，到底还有那么一些北方里偏南方的，或者南方性格偏北方气质的。

       论及餐饮与住宿，还是南方占了极大的优势。首先是设计理念南方更为超前而北方趋于保守，其次无论是管理的细致程度还是人员的配备状况都在亲身体验后要怀念起南方而又忍不住心里伸出根指头来要指点北方一下。

       比如去到一家以牛杂闻名的美食城，一个人，便要了碗牛杂面。想来面是又快又利索的吃法，却不料在这里等了又等，直等到两眼发花肚里乾坤乱转，才见一中年男子腾腾地从店外赶来，手里握着一把面，当即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我那久等不来急着要下锅的面。再说这店里的香气，早把我蒸腾地要仙去了，更别提加速胃动力后给我带来的各类想象，简直是折磨并享受着，而最终等来的，却是粗得像筷子般嚼也嚼不动的面条，以及混浊得如洗面水般又砣又寡淡的汤，大呼上了这香气的当，草草挑了几筷，接了个电话，便赶去开工了。当地人热情地问及时，也不敢以拙见报屈，只敢低声询问，你们这儿的面条都那么粗硬么？倒把他们问得一头雾水。大约，他们也不常去吃吧。

       又比如住到一家大约已有四颗星的黄金地带酒店，巍巍外观将我震住，心想从来没享受过如此好的待遇，一定要好好把握，终不辜负我遥遥地背来各式护发护肤用品。大堂金碧辉煌，暖气融融。电梯至六楼，陈旧的地毯，昏暗的灯光，便使我初初的兴奋感拖曳得无影无踪，加之越走越深一直到最后一间房的房号，开门的不利索，都令我感觉这是间久不住人的屋子，顿然毛骨悚然。锁了门，谨慎地围着丁点儿地方转了个圈，好似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卫生间也还算干净，便脱去厚重外套，如了个厕，没想刚一冲水，问题便来了，抽水马桶漏水严重，都湿了半条地布了。赶紧电话服务台。来了个服务员，左看右看，解决不了问题，那水注还是喷射式地冒出，且水流混浊好似十年不洗澡的人搓下的泥球球滚积而来，于是想象丰富的我又怀疑起这家酒店是不是环保到把客人用下的洗澡水循环至抽水马桶以更好地节省水资源。好奇地问服务员，人家给的解释是，最近新浦这一带的水质都有问题，都是这样的混浊，用是没问题的，但绝对不能喝，要喝的话就喝桶装纯净水吧。但这漏水的问题以她个人的微薄之力一时半会儿还是解决不了，于是征得我同意，换房。我只好抱了外套大包小包拉链不拉地跟了出来，那样子极为狼狈，幸好未在过道遇上酒气男客。换第二间房时，服务员开了一个套间的门进去打电话，大约是通知前台替我做登记变更，打完电话“呯”地一声关门出来，仅这一声便引起过道顶部一通风口掉下一根不锈钢钢片来，吓得她“哟”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的我更是肉跳不已，好在我向来慢半拍，若紧跟一步，那东西岂不就砸我头上了？万幸万幸！绕道默默随行，想来好事多磨，我这等平民要住这么贵的宾馆可不那么轻易哦。第二间房，陈列一致，我照例转圈巡视，格外注意了一下抽水系统是否安全，又试了下水质，好像仍旧混浊，看来只能认命，正当准备锁门安稳下来，却发现门锁不起来，那舌头始终吐一半再不肯伸长些，哭笑不得的我只好再次求助服务台。那边果然气息已不怎么均匀，当我提出再次调房时，电话后面响起另一重声音，大得我直接能听到，意思是只需扣上面一个门扣就行，里面可以打开但外面打不开，我感到相当为难，弱弱女子，孤身在一陌生城市，万一呢？像我这等二十分钟内换两间房还差点被砸脑袋的倒霉蛋，又有什么事碰不上呢？好在接电话的那位答应再派服务员来给我查看一下。查看之下，那服务员也不好意思起来，因为的确是坏的锁，当然她亦想省事将就，可我向她明示，我乃孤身女子，她虽口说不碍事楼下有无数保安，但自己也知后续责任难以担待，便也答应了再度换房。于是，我便换到了第三间房，总算一切都好，除了那一股子奇怪味道的洗澡水，但我也没法再挑剔了，都说了全新浦人民都用这样的水，我还能强求？又不是首长领导。既来之则安之吧，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拣着人家样样不好的时候来了。谁不想给远道来客展示本城最美好的一面呢？可有时就免不了触了霉头，什么坏事都堆一块呈现在人家面前了。我如此宽厚也算阅历无数，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了，呵呵。

       这一路行来，最最令我兴奋的是，居然我不再晕车，而且还能边嗑瓜子边与车上陌生乘客聊天搭话，连异味的海苔都能吃了不吐，真是进步不小。只可惜谨慎的我为了一路不受呕吐之苦而错过了那豪华宾馆内免费提供的一顿“价值人民币88元的国际自助式早餐”，而且还是双人份。我实在太不容易啦，洋洋百来种美食当前，却毫不受其引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现在想起我好像只喝了一小碗豆浆，为了六小时的车程里不用太使劲地憋尿，还吃了三种面包卷，都一点点大，还有一小枚蛋糕，和一小块奶油布丁，浪费了两片培根，因它煎得过老而且已经凉透。早知已不晕车，就该和邻桌那两个小朋友一样，拿无数奶油蛋糕和无数水果拼盘以及各式口味的牛奶咖啡来慢慢享用。唉，蒂凡尼的早餐，对于平民小众又带点文艺腔的我，也只能是个电影里的华丽影子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