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躲着不肯出来,这样的天气往往最适合喝咖啡。
徐锦茵撑着下巴呆望着弹钢琴的外国人,金发碧眼,黑色的燕尾礼服衬着优雅的身姿,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之间灵活自然地跳动,平缓的音律如清泉般在空气中流荡……
帕赫贝尔的卡农,以前她经常听,今日却听出了别样的感觉,大抵是心境不同了,谈不上伤感,也说不上高兴,有的只是平静。
“帕赫贝尔的卡农,我很喜欢这段旋律。”
“什么?”
许江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撑着下颚望着她出神。
“我是说这曲子很优美!”
“确实很美!”
许江目光游走在她身上,话里不知是夸赞曲子还是夸赞她。
说来也巧,许江今日穿了套咖色西服,与她一席咖色洋装裙子配得刚刚好,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总之许江来老宅接她的时候,老人拍着她的手让她好好玩,意味深长。
走进西德法餐厅的时候他们更是成了焦点,引来周围人片刻的热议,如此“高调”的打扮要说不是两口子怕是都不会有人信吧!
看她如此沉醉,许江洋洋自得:“怎么样?我挑的地方不错吧?”
“不错!餐厅虽在闹市却没有太多喧嚣,外观复古典雅,菜品和咖啡都不错!哝!我最喜欢这瓶英国玫瑰了!”
她指了指欧式圆角桌上那瓶花儿。
“你的喜好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许江哥,其实……我有心上人的……”
“我知道。”
“不是你!”
“我知道……你不就想说你喜欢那个杀手吗?”
“你都知道啊?”
“你的事我几时忽略过?”
“那你还在我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
“你能别喜欢我吗?”
许江忍俊不禁,腾手捏捏她的脸蛋:“傻瓜,我喜欢你根本不需要你同意!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任何心理负担,我可以一直等你……”
她微微扬起嘴角回应他,笑得却苦涩。
“好了,不说这个了,要不我们聊聊傅远辰?你不是总想知道他的事嘛!”
“好……上次你说到他上头两个哥哥,你接着讲讲。”
“他上头是有两个哥哥,不过他二哥傅远政是个病秧子,几年前就病死了。”
“那他大哥呢?”
“他大哥就是商会副会长傅远峰……不过听我父亲提过,此人太过阴险狡诈,不好打交道。”
“啊?那他怎么当上副会长的?”
“他是傅先生的堂哥,谁又敢轻易驳傅先生的面子呢?”
“我看傅叔叔不像滥用职权的人啊?”
“话虽如此,可他们毕竟是血亲……不过也怪,傅远辰自小就跟着傅先生,他跟傅远峰闹得很僵,这里面的事儿我也不清楚。”
“难怪呢,阿辰哥对他的家事只字不提……我一直以为他与傅叔叔是亲兄弟呢!”
“欸?最近倒没听你跟我提傅先生,看样子你们处得不错啊?”
“哪里!”
“是谁前段时间一见我就嘟囔,不把傅先生骂个体无完肤就不算完?要不是有你爹这层关系隔着,恐怕你早被他手下的人给收拾了!”
“前些日子是有误会,如今都解决了我干嘛还编排他?不过你要说处得好也不至于,他这个人……太过冷血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又有了如今这番作为。”
“这话怎么说?”
“你以为道上是什么地方?没点手段哪儿能站稳脚跟?他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日,见过的肮脏事哪里是你我能领会的?日子久了心也自然会越来越硬!”
“你怎么倒向着他说话呢?”
“倒不是向着他,只不过我哥跟他走得很近,他的事儿我听过不少。”
“可我亲眼看见他让手下把一个年轻人的手剁了!”
“他做事手段虽狠绝,但轻易不会滥杀无辜,他若是出手,那这人必定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了!”
“话虽如此,那也不该由他来裁决,否则要巡捕房做什么?”
“你想的太简单了!巡捕房也就管管平头老百姓,像他这号人,巡捕房又能拿他怎样?且不说他,就论丰城那些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哪个手里没几桩人命官司?道上和官场哪儿有你想得那么干净?要不怎么有官官相护这一说呢?”
“这也难怪有人说他不好呢!我们邻里那几个年轻婆娘每日都会将那几个大人物拿出来说说,关于傅叔叔的事儿我也听她们说了不少呢!”
“嗨!她们的话哪儿能信啊!在商言商,无可非议,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单就不做日本人生意这一条,就足以让我佩服他了!鸦片洋烟那些他更是丝毫不沾染!”
“这有什么好佩服的!底线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这城里跟日本人勾结的可不在少数,洋烟贩子更是不少!这庞大的利益诱惑一般人可是扛不住的!”
“不过是少挣几个钱的事儿,瞧你把他说得那么好!”
“不止如此!新街口的青年女子中心,专门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妇女,就是他开办的!城里有几个免费的学堂也是他建的,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个出路!火车站附近的几个救济站,都是他手下的人在管着!总之还有很多,我不细说了。”
“啊?那我可得重新审视一下他在我心里的形象了!我一直认为他不过是个比其他人厉害点的‘奸商’,却不想他私下里做了这么多好事呢!”
“否则你认为他凭什么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就凭他手底下那几号人几杆枪?只顾赚钱,丝毫不懂散财之道,最终也只是钟鸣鼎食之辈!多少人手里挣了点钱就成日摆阔比富,攀权附会?又有多少人只知将家业传子传孙,毫不顾及旁人,一味在自己兜里揣着?如今像傅先生这样的人属实不多了!”
“那为何还有很多人说他不好呢?”
“受他恩惠的人自然说他好,可他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手里的人命官司更是不少,自然也就有人记恨他咯!世俗的看法都是片面的,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自从误会解除,傅叔叔对我倒是挺好……不过我跟他没有太多接触,对他的为人也不了解,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他既有功又有过,所以说功过相抵咯?”
“你这评价倒挺中肯!”
“哈哈哈……我只是随口胡说的……”
“贫嘴!”
“哈哈哈……对了,我看你哥与傅叔叔交情不浅?”
“是啊,他们认识有十几年了,关系一直都不错,经常一块喝酒。”
“他们怎么认识的?”
“你有兴趣?”
“自然,我最爱听故事了!”
“好吧,那我就给你讲讲。”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
有天中午日头正毒,傅先生办完事从兴隆茶馆出来,刚拐进街尾的巷子就被我哥拦下了:“喂!你就是傅呈枭?”
“对。”
“听说前几日在长乐街的陈记当铺里,你一个人干倒了七八个打手?”
“是有这事……怎么,找我有事?”
“听说你很厉害,想找你练练,怎么样?”
“没空。”
“这可由不得你!”
傅先生十几岁父母双亡,家里的生意自此也败落了,他不得不挑起整个家的重担,于是早早便跟道上那些人打起交道。
我哥与傅先生虽说年纪相仿,傅先生却比我哥沉稳许多,对我哥的挑衅更是不放在眼里。我哥那时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恃天不怕地不怕,压根不把傅先生放在眼里。
“你又是谁?”
“我叫许湛,巡捕房的邵齐明探长是我师傅!”
“你就是那个仅用三天时间就破了连环杀人案的许湛?”
“正是!怎么样,怕了吧?”
“怕?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怕!”
傅先生本不想搭理我哥,可我哥却一直不依不饶,非要比试,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她听完许江的讲述乐得眼角直冒泪花:“许叔叔平日里看着稳重,没想到……”
“有什么好笑的?谁还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咯?”
“可以这么说!傅先生自小习武,我哥哪儿是他的对手呀!不过他那不服输的性子倒让傅先生很意外,以至于他们最后结成了好兄弟。”
“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常常约在江边喝酒,时不时还比试拳脚呢!”
许江继续讲着,她眼前仿佛已经有了画面,凉风微起的江边上,两个年轻人正在喝酒畅聊……
“听说你把宅子卖了?”
“对,最近有笔重要的生意要谈。”
“那也用不着卖宅子呀!”
“你以为道上这么好混?上下打点哪里不需要钱?”
“没钱干嘛不跟我说?要不我去跟我爹要点你先用?”
“不用!”
“跟我还这么客气?这么不把我当兄弟?”
“这是规矩!”
“大不了你十倍奉换呗!”
“滚!”
“傅呈枭,我爹给我说了门亲事!”
“恭喜啊!”
“恭喜个屁!我连那姑娘长啥样都没见过!”
“上了床不就见了嘛!”
“你他妈能不能正经点,我是说真的,我只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你呢?”
“没想过。”
“你也不小了,徐伯伯没给你张罗婚事?”
“提过,我没同意。”
“怎么?有心上人?”
“嗯。”
“哟!哪家姑娘啊!有机会带我见见呗!”
“太小,不合适。”
“你玩我呢?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嘛?前段时间有个算命的老道士给我卜了一卦,说我三十多岁的时候会遇到一段好姻缘。”
“你他妈真是禽兽,连小女孩都不放过啊?”
“你他妈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弄死你!”
“好好好,不说了还不行?今天怎么没见你的小跟班?”
“哪个?”
“还有哪个?秦墨呗!那小子是真听你的话!”
“带阿辰去逛了。”
“要说你家阿辰天生一副桃花眼,以后不定祸害多少姑娘呢!哪儿像我家小江,一看就是乖孩子。”
“.…..”
“酒喝完了,我走了,再不回去小江又该来找我了!”
“走吧。”
“喂!傅呈枭!等你的小丫头来了别忘了带我见见!”
“滚!”
桌上的咖啡凉了很久,许江的故事也讲了很久……
“真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好!”
“我哥很重视傅先生这个朋友!我记得还有一次,大约在我才十几岁那年,有一晚我哥匆匆跑回来拿着枪就出去了,还叫我替他瞒着我爹娘……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帮着傅先生报仇去了。”
“报仇?”
“事情我也是几年后才听说的!那晚傅先生只身一人去了洪英会,把洪英会当时的会头大哥洪坤给杀了,还将那人的头砍断带走了。”
“傅叔叔为何要那样做?”
“听说徐伯伯的女儿死在那人手上。”
“你是说我姐姐?”
“对。洪英会当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说白了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两样!他们无恶不作,强抢民女更是常事!”
“没人管得了他们吗?”
“巡捕房当时上任不久的副局长张秉昌在他们背后撑腰,他们才敢如此嚣张的!你姐姐就是为救一个被他们欺辱的女人才被他们打死的。”
“傅叔叔做的对,那些畜生就该被千刀万剐!”
她愤愤不平!如若不是那些人,锦华姐姐又何至于死,爹爹又何至于愧疚至今?
“要说傅先生还真是胆识过人,单枪匹马愣是让他把洪英会给挑了!我哥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大半,傅先生也身负重伤,几乎丢了半条命!他右眼那道疤就是那会儿留下的!”
“傅叔叔同我姐姐一块儿长大,虽没血缘关系却如同亲兄妹一般,那人杀了我姐姐,傅叔叔自然生气。”
“后来他将那人的人头祭奠在徐锦华墓前,算是大仇得报了!俗话说祸福相依,这事儿过后,不光丰城,整个漠北人人都知道有个叫傅呈枭的年轻人挑了洪英会,道上那些人更轻易不敢惹他,都说他是个不要命的!甚至还有些被洪英会欺负过的人念着他的恩帮忙照顾傅家的生意呢!”
“那洪英会呢?”
“后来被巡捕房收拾了。”
“欸?你不说有人给他们撑腰吗?”
“要说这张秉昌还真是心狠手辣,他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洪英会的人替他办的,洪英会出事儿后,他怕那些勾当被人发现,便借着巡捕房的力量将其余人给杀光了!”
“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最恨这号人了!”
“谁说不是呢!可人家非但没受牵连,不久后还升任了局长!”
“啊?老天真不开眼!他如今坐上这位置还不知会祸害多少人呢!”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与傅先生是死对头,傅先生在丰城的地位可不比当年了,他自然也就收敛了许多!”
“你哥在他手底下做事,日子肯定不好过吧?毕竟他与傅叔叔走得这么近!”
“你说呢?不过好在有我父亲,他如今是商会会长,威望挺高,支持他的人更是不少,张秉昌也就口头上刁难刁难,多半都是案子上的事,限期破案什么的!”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我相信总有一天时辰会到的!这张秉昌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内心暗涌,一幕幕画面如同放电影般在她脑海里闪现,那些经历都是她前所未闻,前所未见的!
有的人,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而有的人,故事却已写满整张纸!有的人听故事,有的人写故事,她这个听故事的人已深陷其中,却不知写故事的人是怎样的心酸了!
“别发呆了!时候不早了,我带你去百货公司转转!”
“嗯~”
离开了西德法餐厅,他们一路聊着天去了新世界百货,接待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许江叫他“陈经理”,听说他是整个百货公司的负责人。
陈经理一见许江就热情洋溢地亲自招待,许二少长许二少短说个不停,客套话更是一套接一套,听得她两耳发麻。
她四处环视一番,并未留意许江跟那陈经理聊些什么,只是后来陈经理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个精致的小盒子。
“许二少,这是您要的首饰,今儿个刚到,本打算差人送到您府上的,巧了您今日过来,您先看看可否满意,不满意我送去让他们重做。”
陈经理将盒子打开,里面盛着一对精致的耳钉:透明圆润的淡蓝色玉石,周边镶着一圈极小的白色珍珠,藏银色的莲花底托。
“好漂亮的耳钉!”
她虽家境富裕,但到底是普通人家,这等物件儿她更是少见。
“看来这耳钉不用回炉重造了呀!”
陈经理察言观色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她不过一句话,他便懂了他们所有的心思。
“送给你的,茵茵。”
“送给我?”
她舌桥不下,指着自己,倒也不怪她,毕竟这礼物实在贵重,她长这么大也只收过一些洋娃娃之类的小玩意儿。
“对,我特意为你订的。”
“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这对耳钉跟这位小姐很配。”
陈经理还不忘向他们奉承。
“茵茵,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儿小心意,算是你答应做我女伴的谢礼。”
许江要是不提她差点忘了,她早已许诺商行庆典之时作为他的女伴出席。
“既是这样那我就收下了。”
“陈经理,礼服呢?”
“礼服我这就差人去拿,您稍等一会儿。”
陈经理差人去取礼服,许江依旧与他聊些闲话,她一人无所事事,坐在沙发上发呆。
“陈经理。”
这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娇媚女人,陈经理立马转身前去迎接。
“哎哟哟,顾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今日想选套礼服,过几天商行庆典要用,还烦劳你拿些合适的过来。”
“哎呀,您太客气了,不过您来的实在是巧,我正好差人去拿,顺道让他们把适合您的一并带过来,您先到沙发上休息会儿?”
“呈~”
女人换了语气,像是在跟另外一人说话。
“我随意。”
沉闷的声音异常熟悉,她“倏”得直起身子。
“那好,我们先过去等会儿,麻烦你了。”
“傅先生今日也有空过来?”
“嗯。”
等等!
傅先生?哪个傅先生?
这女人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像是……顾云漫?不对!就是顾云漫!
她偷偷朝身后瞄了一眼,正好对上傅呈枭探索的目光,她迅速回头压低帽檐,单手捂着半边脸,祈祷不要被他认出来。
此刻她直觉背后正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她,身子僵住不敢动,生怕被他看出猫腻儿!
“许江哥,我……我去个厕所……”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跑了再说。
“茵茵,你知道厕所在哪儿吗?”
许江试图叫住她,可她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早已飞到十米开外的地方躲了起来。
隔着长长的走廊,一面巨大的白墙后,她探出脑袋朝几人所在的方向巡视,许江正与顾云漫闲唠,除此之外再没其他人。
奇怪!她明明看到傅叔叔了呀?难不成她幻视了?
“阿湛最近怎么样?”
“我哥一直那样,整日就是办案,你知道,他也就对案子有兴趣。”
“让他注意身体。”
“我说哪儿比得上云漫姐说有用啊!”
她抱膝蹲地,再次探出脑袋朝对面查探,依旧只有许江与顾云漫两人。
看来真是她看错了,傅叔叔压根就没来,定是方才听了许江说的那些事儿才叫她如此心神不宁吧。
她正庆幸,却不想刚一转头就被一双黑色皮鞋遮挡了视线,她倒吸了口凉气,瞬时只觉头顶发麻,始终没敢抬头,闭着眼睛暗暗祈祷:这是幻觉!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是在找我吗?”
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她站起身平定心神,扯出一个假笑:“傅叔叔,好巧啊!”
“好巧?你难道不是在躲我吗?”
“怎么会呢,傅叔叔,你想多了,我是在……上厕所。”
“在这儿上?”
徐锦茵啊!瞧瞧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这个蠢猪!
他一双劲臂将她围进方寸之间,他的呼吸心跳清晰可闻,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脸颊鼻翼,惹得她不由沉醉了。
“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我……我……”
“这么怕我?”
“我才不怕呢!”
“看着我。”
他命令,他的语气一向都是那般强硬。
“傅叔叔,我们这个样子别人看到要说闲话的。”
“说什么闲话?”
“说你猥亵未成年少女。”
话一出口她立马后悔了,她发现她严重用错了词。
“我不在乎。”
“我们这叫乱伦。”
“小东西,懂得还挺多。”他微微俯身,冰唇贴近她耳朵,“可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的气息扰得她心神不宁,她企图推开他,却发现自己那点儿力道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并未挪动半寸,他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不知何时,两名拿着礼服的员工路过,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她下意识将头向他靠了靠,他借势将她按进怀里。
待那两人走远,她企图抬头之时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傅叔叔我快憋死了。”
他急忙放开手,她额前的头发被他一番动作弄得乱糟糟,帽子也摇摇欲坠。
他细心帮她整理了一番,手上的粗茧不经意触碰到她的额头,枯枝般的触感刺得她生疼,不知为何,她心里却莫名揪住了,鼻头酸涩,眼里多了些晶莹剔透。
她脑子里回荡着爹爹的话,许江的话:“只有爹爹知道他心里有多苦”“他经历过什么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他身边没什么亲人”
他察觉到她眼底的异样,紧张询问:“弄疼你了?”
“傅叔叔,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不是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吗?”
“傅叔叔不是不相信吗?”
“你的话也有些道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那傅叔叔还会再调查我吗?”
“不会。”
她盯着他许久,他眼神里露出坚定不移的信任,她松了口气。
“我要走了,不然许江哥会担心的。”
她离开得确实有些久了,许江问起来,她也不好解释,她一向不擅长说谎的。
“怎么?你说的心上人是他?”
“才不是呢!他只是我的朋友!”
听她这样说,他的眉头才有些许舒展。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等会儿许江哥还要带我去晚市上逛呢。”
“天已经黑了,徐叔会担心你。”
“是爹爹让我跟许江哥多玩一会儿的。”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适才的感动与心疼被他这句话尽数驱赶,爹爹也没用过这么强硬的态度对她说话,他真的很不近人情,向来不考虑别人,说话也一贯是命令的口气,不过她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主儿。
“你没权利干涉我的自由。”
“我是你叔叔,怎么没有权利,不是你说我们是一家人的吗?”
逻辑思维缜密,语言毫无破绽,无从反驳,放弃吧,徐锦茵!
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走,力道刚刚好,不痛不痒,却又挣不开,她噘着嘴,极不情愿地挪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云漫,天色不早了,我先她送回去,免得徐叔担心,等会我派车送你。”
“你去送茵茵吧,别让徐叔担心,我坐小江的车走。”
她企图向二人求救,顾云漫只朝男人一眼就对她摇了摇头,许江亦被他一句“她该回去了”堵得半点话儿也没有,于是她被强行带出百货公司塞进车里。
“秦墨,去老宅。”
“是,先生。”
她往窗口挪了挪,与他之间空出最大间隔,气鼓鼓盯着窗外,不再与他说话。
“这么讨厌我?”
“没有。”
“礼服我会派人给你送去。”
“不要。”
她并不打算领情,区区一件礼服根本平息不了她内心的不快。
“你想怎样?”
“送我回去,我要跟许江哥玩。”
“除此之外,怎样都可以。”
“这样做许江哥会伤心的。”
“他的事与我无关。”
“傅叔叔,许江哥特意陪我出来玩,我却把他一个人扔在百货公司,这是对待朋友该有的态度吗?”
他似乎很不情愿聊这个,对她的话全然不理。
“许江哥在我生病之时每日都来看我,还帮我复习功课……”
她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我说了,除此之外,怎样都可以。”
“我来这儿几乎没怎么出去逛过,好不容易有机会,都被你搞砸了。”
“秦墨,掉头。”
“啊?去哪,先生?”
“哪儿热闹就去哪儿!”
“不要!”
她的反驳并未起太大作用,很快她便被带到晚市上。
她在前,他在后,紧紧跟着,不像逛街,倒像押送犯人。她兴致全无,麻木地拖着步子,听着耳畔各式儿的叫卖声。
她的美食,首饰,化妆品,这下全都付诸东流了……
回到老宅之后老人也纳闷儿,却见她满脸不情愿又不好多问,由着她使性子。
目送汽车离开,她只能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以发泄心中不快,殊不知透过后视镜,这一切已被车里的人尽收眼底。
“先生,确定是她吗?”
“确定。”
后座的人打开扳指盖,一块水滴状闪着红光的血玉现出,他盯着血玉,回想着这些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心头的那番话!
“老先生,此梦是否可解?”
“三十又五,可遇一人,伴你终生,在此之前,所有桃花,皆为孽缘!”
“老先生指我梦中之人?”
“正是。”
“那老先生可否告知此人如今身在何处?我该如何找到她?”
“此物名叫血玉,可助你找到她,在此之前,你定要守住初心。”
“这话是何意?还请老先生指教!”
“若守得住初心,她便可解你余生寂寞,若守不住……”
“守不住会怎样?”
“永世分离,此生你便再无姻缘!”
“晚辈明白了。”
“此物定要收好,可挡你们一劫!”
“多谢老先生。”
他嘴角扬起,眉角稍泛喜色,温柔顺着眼角几丝细纹荡开,嘴里沉沉发出几个音:终于等到你了,我的小丫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