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一天早上,我和妻子来到郊外一座水库的大坝上散心。
虽已入了伏,但天气却异常的凉爽,迎面吹来徐徐的清风!被郁郁葱葱的树林环抱着的水库雾蒙蒙的;白茫茫的水面,微波荡漾。
也许是迷恋这良辰美景,四周静悄悄的,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
我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身上也似乎被谁披上了柔软温润的绸缎;又仿佛是喝了通络怡心的灵丹妙药,从头顶轻松到脚底。
几个月来牵肠挂肚的重负,一瞬间全都融解在偌大的水体中。
妻子仰起头,微闭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真是一座天然氧吧!”她情不自禁的说。
突然,堤坝北侧一把银灰色的遮阳伞下,一个钓鱼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虽是夏季,但此情此景让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绝美的画面。
我不由地走下了大坝,向钓者走去,只见一个年近七旬,面庞清瘦的老人,悠闲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子一侧的地上放着一团不时飘来淡淡谷香的鱼饵。
老人手里还夹着一支烟,时不时地漫不经心地嘬上一口。烟气随着微风像变魔术一样,变幻着各种图案,直至消散在水天一色的空气中。
老人见我们走过来,微笑着说:“闲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来,今天天气很好,试几竿吧?”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鱼竿的手柄。
我连忙说:“你来吧!我看看就行。”
老人把伸出鱼竿的手缩了回去,又用另一支干瘪颀长的大手示意我到他左侧的石头上坐下来。
他和我见到的以往的钓者有着明显的不同,似乎并不介意我影响他的注意力,倒和我悠闲地攀谈起来,问我今年多大了,家住哪里等等。
他还肯定地对我说:“一看你的气质,就是个文化人!”从表情之中不难看出,他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流露出些许自豪和得意之情。
我实在不敢当,连忙回敬:“一般般吧,混口饭吃,一看你的言谈举止,就知道你才是个有修养的人啊!”
老人却自嘲地说:“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人真是没出息,就两个爱好:一个是抽烟,一个是钓鱼,全是不务正业!在家里抽烟,既影响环境,又不利于他人健康;既要保护着孙子,还得看老婆子的眼色。这不,一边钓鱼,一边抽烟,多自在,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喽!“
说着,他嘿嘿地笑起来,爽朗的笑声穿过轻纱一样的薄雾,散入明镜般的水面,随着波纹,荡漾开去。
不知不觉,一向不善于言谈的我,倒完全融入了这个环境中了,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语言素材,就像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与老人互诉心声,天南地北,神侃起来。
闲谈中,我不由得打心眼儿里佩服老人多年来在生活磨练中积累的人生智慧!
“他这人就是中老年人的偶像,身边全是上了点儿年纪的朋友,和同龄的人都没有那么多的话,平时连我都不想多看一眼!看,把你的鱼都吓跑光了!”要不是妻子在旁边插了一句,我都忘了我们都快聊了一个多钟头了。
听了妻子的话,心理寻思着身边的朋友,我倒真觉得她一语说中我的“要害”。
我觉得像钓鱼的老者那样,经过岁月的洗刷的人,虽然失去了年轻的容颜,似乎也逐渐褪去生命的朝气,但他们不管职位如何、收入怎样、是高是矮、是丑是俊,有着怎着的境遇,仅仅是他们背后的故事就强烈地吸引着我。
我们身边的智者,哪一个不是生活锤炼的受益者呢?他们的经历与智慧足够我好好地享受一阵子呢!
老人见妻子这样说,接过话:“嫌弃我们老年人不是?”
“不过,俗话说得好,刀子嘴,豆腐心。一看你这姑娘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你的心眼一定不坏!”老人接着说。
妻子听了,一边眉开眼笑,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多谢你的夸奖啊!”
“反倒是,整天在人面前甜言蜜语的人,还真得多长点儿心眼啊!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说好听的话呢?要么有求于人,要么虚伪奉承。可是,到了关键时刻,让人防不胜防!社会之大,无奇不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老人又不无感慨地说了一通。
我虽觉得他说的话严重了些,但对老者的崇敬之情愈加浓烈!
我像个听话好学的小学生,一边听着老者的话,一边大脑里像电脑一样快速搜索着身边的各种人和事,似乎要印证老者的话是否是条真理!
“至于这个钓鱼嘛,就轻松容易多了,用不着战壕,也用不着设置心理防线喽!”老者笑着说。
我用疑惑地眼光看着他,心里正在纳闷:既然很容易,为什么老半天却没钓到一条像样的鱼呢?
“钓鱼会受到像季节、气压、气温、风向、水深、水质、钓位、饵料味型、钓具及钓鱼人钓鱼技术等众多因素的影响,还与运气有很大关系,如果各项条件都具备了,但你所希望的“大鱼”根本就在离你几百米之远的水中央呢,你再努力也是徒劳!是不是呢?”我佩服地点着头。
“但是呢,你看,这里的水多清啊!这天多蓝啊!空气多清新啊!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没有喧器烦杂,没有尓虞我诈,最难能可贵的是我的心了无牵挂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声说“对、对”。
正聊着,一个没注意,只见老者一个急弯腰,麻利地抬手提竿,只听“唰”的一声,鱼竿在金色的阳光下顿时变成一个大满“月”,紧接着钓线与水剧烈磨擦发出“嗖嗖、嗖嗖……”清脆悦耳而又令人激动的声响,任凭水下的“对手”如何挣扎,老人倒是很沉着、冷静,他始终让鱼竿保持得都像一张弯弓。
我在一旁兴奋地又叫好又拍手,唯恐大鱼跑掉,但又始终插不上手,手心里差点都沁出汗来。
足足有十多分钟,终于在一阵水花翻滚过后中,平静的水面荡起圈圈壮观耀眼的涟漪,紧接着在“啪啪、啪啪啪”几声鱼尾拍击水面惊心动魄的声音中,一条金黄肥美的大鲤鱼终于隆重呈出于水面之上。
老人终于站直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又弯下腰从抄网中将鱼稳稳地抱在双手中仔细端详着,只见鱼身健硕,线条优美,鱼腮一张一翕,金黄的鱼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者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自豪与满足之情!
正当我们赞不绝口时,老者却慢慢走到一处浅水边,将鱼轻轻放入水中,只见大鲤鱼不慌不忙,吐了几个水泡,摆动着矫健的身姿,从容地向着水库中央游去……
妻子十分惊讶,“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钓到这样一条大鱼,怎么又把它放了?”
老人心满意足地看着我们:“年轻人,这你们就不明白了吧,我有个怪毛病,钓了几十年的鱼,却从不吃鱼,在我的心里,简简单单就是幸福,我钓的不是鱼,而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心情!”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浑身骤然轻松了许多!
夕阳西下,极目远眺,水库西边的源头处,翠绿的水草像个大大的绿围裙包围在水库的浅滩处。
黑压压一大片不知名水鸟站在水草边不停地晃动着身躯,还有几只雪白的长着大长腿的白鹤穿行其间,发出各种或长或短,或细或憨的声音,有的来回踱步,有的偶尔在低空盘旋一阵后又落下,好像在组织一场大型音乐会的彩排,在晚霞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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