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曾以为在我看过他的画之后，能找到理解他古怪性格的线索，但我知道我错了。不仅如此，他的画还加重了早已存在于我心中的惊讶，使我在看过这些画之后更困惑了。我想我只弄明白了一件事——或许连这件事也是我想象出来的——那就是他正不遗余力地摆脱束缚着他的某种力量。但这种力量是什么，他该如何逃脱，我始终不清楚。每个人都孤独地生活在这世上，大家都被囚禁在各自的铁塔中，只能通过一些符号向他人表达自己。但是这些符号不具备共同的价值，所以它们的意义是模糊不定的。我们十分可怜地想将自己心中的财富传递给他人，但是他人却没有能力来接收。
2.
我总有一个想法：有的人是被生错了地方。他们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到某个环境里，但是他们始终思念着心中的故乡，虽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它位于何方。他们在出生地活得像过客一样，那些自儿时起就再熟悉不过的浓阴遮蔽的小巷，以及曾经嬉笑追逐过的热闹街道，都不过是他们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这样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同他们的亲友隔阂重重，身处最熟悉的环境也倍感孤独。
3.
他并不懂绘画，但墙上的画却令他心潮澎湃。四面墙，甚至包括地板和天花板，所有可以画画的地方都呈现着奇异的画面，通过精巧的构思展现出来，不仅壮观，而且神秘。库特拉斯医生不由得屏住呼吸。他被一种无法理解和分析的感情控制住了——又敬畏又欣喜，就像一个人目睹开天辟地时的场面一样。那些画给人以压迫感，在肉欲中包含着无限的激情。但同时它还有种恐怖感，叫人看了心惊胆战。这幅巨作的作者显然已探寻到大自然最深处的隐秘，得到了那美丽而可怕的秘密。他看到了凡人不该看到的东西。他画出那些原始而骇人的东西，可它们本不属于世俗人间。库特拉斯医生隐约想起了黑色魔法，那东西不仅美不胜收，也龌龊邪恶。
——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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