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余力弓塞翁失马
余力弓在贵阳找关系上了铁路招工名单，探听得近日招工人就要下罗甸。他决定第二天赶回罗甸守候。但是还没动身，从八茂传来郝建明渡江落水下落不明的消息。力弓和建明不是一家，但都是高二同学，平时玩得好，两天前还一起下围棋。他和建明父母立即从贵阳赶回八茂，同行还有建明的好友卫林夫。建明没有下落，父母便住罗甸等候。五天后建明浮出水面，这五六天力弓一直在山寨等待和张罗。就在这几天，铁路招工人已到了罗甸县城，但无法联系力弓，眼看招工指标期限已到，只得将原属于他的名额招了三中下罗捆的一个知青。
等到余力弓忙完了建明的后事，第二天赶到县城，在街上遇到一位高三同学，急切地对他说：铁路招工人等你两三天了，指标要作废了，只好用你这个指标，补招了三中的一个知青。力弓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误了大事，万分懊恼。赶紧跑去县招待所找那招工人。那人一见力弓，哎呀一声，说再等你一天就好了，也非常后悔。力弓英俊开朗，又是高二学生，加之是工务段大修队长给的名字，回去怎么交代。为了补救，他立即去县邮电局打长途电话，向分局劳资处汇报这个情况，要求再补一个名额，将时间再延长一天。但上面答复很冷很硬，毫无回转余地，说指标期限已到，省劳动局限令当天下班前将全部所招人员表格材料上报，过期则全部作废。
建明父母听说因儿子丧事耽误了力弓的招工大事，愧疚不已，感觉自己有罪，竟跪下来给力弓说对不起对不起。力弓哪里能受，赶紧阻止，把二老从地上扶起来。此刻力弓希望全无，不知如何向家人和朋友交代，一时万念俱灰，沮丧不已。身心俱疲，力弓决定在县城住一晚再走。躺在旅馆床上，他想，心情如此恶劣，过年就不回贵阳了，独自呆在山寨吧。
但力弓骨子里是个乐观的人。吃过晚饭，为排遣忧愁，力弓买了张电影票，准备去看场电影。正去电影院路上，遇到两个女知青，焦急地告诉他说，铁路招工人正到处找你呐，不知道为何事。原来这位铁路招工人与都匀麻纺厂招工人同住县招待所一个房间，来了几天两人都熟悉了，每天交流各自招工的情况。下午回来，麻纺厂招工人说，他的招工名单上有两人已被其他单位招去，多出两个名额来。他本不打算招了，两个名额作废，第二天就返回都匀。但下午在罗甸县劳动局办手续时，劳动局不同意，说指标不能作废，一定要招满才给办手续（由此看出，罗甸县劳动局还是坚持原则的，也是为知青着想的）。铁路招工人为了弥补先前的遗憾，回去好向队长交代，便介绍了力弓的情况，将力弓档案转给了麻纺厂招工人。听说力弓还在县城，遇到知青便问，见没见到力弓，告诉他我在找他。
力弓闻讯喜出望外，电影不看了，赶紧跑到招待所。铁路招工人笑着把他介绍给麻纺厂招工人。力弓见这人三十多岁，戴副眼镜，说话不紧不慢，很有涵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是麻纺厂的工程师。工程师见力弓一表人才，又是高二学生，十分满意，立即让他填表，交代他次日抓紧回八茂办手续。力弓上午与铁路工务段失之交臂，下午却与麻纺厂喜结良缘。这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欣喜之余，力弓顿生无限感慨：绝望中孕育着希望，有所失必有所得。有谁能知道，一日之内，命运就能两次翻转。
补招的两个知青，除力弓外，另一个是高二的赵建军，他下青凤公社。第二天上午二人去县医院体检，力弓一切正常，赵建军居然高血压。不符合招工条件，不能录取。这真是晴天霹雳，悲从中来。建军和力弓哀求工程师再推迟一天，让建军再做一次体检。工程师心地善良，答应了。建军有个表哥在县医院，当晚力弓陪建军来到表哥家，表哥找了降压灵，让建军当时服下，嘱咐第二天体检前再服一粒。
第二天中午力弓来到招待所，工程师对力弓说，结果还是高血压，不能要了。他把本来给建军的招工表拿出来，让力弓到青凤公社找林虎生填表办手续。这林虎生本是十八中初三学生，跟姐姐林雪飞下八茂。力弓立即出发，先到蜻蜓寨安排上交粮食等事情，次日赶到青凤公社找到林虎生，办完了社队三级手续，两人一起返回县城。到县城已是黄昏，工程师已把三人次日一早车票买好，从罗甸经平塘到都匀。
汽车从早八点开到晚八点，十二三个小时的颠簸，对于一天走过几十里山路的力弓来说，是小菜一碟。他和林虎生都没有疲劳感，只有兴奋感，一路兴致勃勃，扒着车窗朝外看。汽车开进都匀城，大街上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繁华喧闹。穿街过桥，剑江波光潋滟，车窗外掠过一盏又一盏路灯，似乎在列队欢迎力弓重新回归光明境界。厂里已安排小车在站外等候，力弓他们坐了上去，再开一段，进了麻纺厂大门。这是一座国内知名的现代化工厂，机器设备与技术工艺都很先进。数千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整体素质比较高。经过日光灯照耀下如同白昼的厂医务室，力弓的双眼短暂失明。从煤油灯的世界突然来到这流光溢彩的地级市，来到这器宇轩昂的现代化工厂，力弓恍如隔世，大有天上人间的感觉。
下了车，工程师领二人到招待所，掏出橡筋扎好的两叠饭菜票递给他们，金额是每人12.5元。工程师说，这是半个月工资，你们明天回贵阳一趟，把行李和日常用品带来（离开山寨，力弓什么都没带，只背了一个书包），来回车票报销。想起在乡下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啊！工程师还说，厂子校缺老师，力弓是高二学生，直接去当老师吧。
现在又回到命运了，假如那天分局劳资处在电话里同意增加一个指标，招工再延长一天；假如铁路招工人和麻纺厂工程师没有同住一个房间；假如麻纺厂没有多出两个名额；假如力弓当天就回了蜻蜓寨；假如子校不缺老师——呵呵，每一项偶然因素，都决定着命运的走向。当然不去麻纺厂，力弓最终还是要离开八茂，回到贵阳，但其后人生道路的变化组合，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山间小路走完了，从这个夜晚开始，力弓的知青身份也结束了，他变身为工人阶级的一员，踏上了宽阔笔直的水泥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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