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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F丨前传:大同书-第五章 :沙纹龙影

COF丨前传:大同书-第五章 :沙纹龙影

作者: 黄油猫工作室 | 来源:发表于2019-07-30 17:30 被阅读1次

    又是一轮明月照耀着大地。

    已经全副装备的王莽抬起头,看了一眼月亮。

    护目镜模式的水镜上显示出一个方框,将月亮罩住,然后一连串文字闪过:“商山之月,是月球在商山秘境内的全息投影。”

    王莽嘴巴微微往下弯了弯,这水镜的功能之强大,哪怕其中大多数功能都被锁定不向他开放,也足以让他惊喜外加遗憾了。

    惊喜的自然是它的用途之广泛,遗憾的是在此行之后,缘觉就会将其收走。

    “所有的准备都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参与修道者集会。”缘觉扫了东方朔一眼:“应龙借我。”

    东方朔耸了耸肩,指着停在屋顶平台上的大型应龙:“在这里,你只管拿去。”

    “就这样可不行。”缘觉道。

    东方哈哈一笑,拿小戟在应龙头部敲了一下:“载人形态!”

    在一阵金属的摩擦、咬合声中,应龙身上的各处机关又开始运转,它的两翼张开,在两翼中间的那段背部,一个如同胶囊寓所般的舱室显露出来。

    舱室之中还是有些简陋,只有两处类似胡床的座椅,从舱室地面伸出一道舷梯,落在了王莽的面前。

    “因为要用得仓促,所以有些准备不足,好在已经有了全套装备,像成人尿裤之类的,不需要另外设置排泄装置。”东方朔一本正经地说道。

    王莽想要用手捂脸。

    他知道 “成人尿裤”是什么,在他的多功能背包里占据了大半空间的全是这玩意儿,专门为他拉撒而准备的。据东方朔所说,他拉撒之后的排泄物由成人尿裤兜住,背包中有机关可以将之除味、脱水、压缩,最后变成一小片类似于布帛的东西,离开修道者集会之后,既可以扔到荒野让其自然“降解”,也可以给牲畜充当食物。

    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王莽赶紧问东方朔:“我可以上去了么?”

    东方朔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莽站上舷梯,如同实验室前的台阶一样,当他站上去后,舷梯就自动滑移,将他带入舱室。

    在外看舱室空间甚是狭窄,但进来之后,王莽发觉这空间小得恰到好处,仿佛是为他量体定制一般,他伸手踮脚,距离舱顶还有一掌之距,他从两座椅中间的过道穿过,也不至于被挂着衣裳。

    而座椅也不像在外界看到的那么简单,上面蒙着一层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皮革,摸上去非常舒服。

    水镜锁定座椅,上面立刻显露出许多细小文字来介绍这张座椅。

    “以碳纳米合金与合成革为基本材料制成座椅,符合人体力学,可以放倒为简易床榻,具备按摩、催眠、缓解疲劳等诸多功能……”

    刚才东方朔还说什么“准备不足”,仅仅是这座椅,就让王莽心中生出一个词来:穷奢极欲。

    如同水镜提供的解释那样,座椅非常舒适,王莽坐下后便觉得如在云端。缘觉也同他一般坐下,然后在座椅前某个位置按了一下按键。

    舱室舷梯彻底收回应龙的腹中,舱门也在轻微的嗡嗡声中关阖。

    与此同时,舱顶四壁突然亮了起来,王莽抬头望去,看到的是一连串有如夜明珠般的灯。

    “把背包后的安全带扣在座椅的安全扣上。”缘觉的声音适时响起。

    王莽依言而为,口中问道:“这有何用?”

    “应龙飞行时会产生速度变化,如果不扣好安全带,你会因为惯性作用而失去平衡,有可能从座椅上飞出去摔伤。”缘觉的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回答的声音也一如既往没有感情变化。

    王莽都习惯了他这种冷冰冰的说话方式。

    缘觉紧接着又按了一个按键,王莽听到了隐隐的隆隆声,正是每次应龙起飞降落时的声音。

    王莽咽了口口水,心中有点紧张。

    在两息之后,王莽感到自己突然向下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紧紧贴在座椅靠背上。

    “不要惊慌。应龙拥有垂直起降能力,当然,也可以借助较短的跑道进行冲刺滑翔起飞。”缘觉说道。

    王莽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身体的曳拉感消失了,王莽重新坐正了身躯。

    虽然座舱里的光线柔和舒适,可是一直看着它们还是有些单调乏味。王莽心中这个念头才闪过,那边缘觉又在面前一个按键上按了一下。

    王莽惊讶地发现,原本是金属色泽的座舱墙壁,开始变化颜色,慢慢变淡,直到透明。

    “金属很难做到透明,应龙的材质除了合金之外,还大量地使用了硅化有机材料,因此整个座舱周围都可以透明化。”缘觉知道他心中的疑惑,不等他问就解释道。

    王莽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舱壁,经过商山之行,他对透明材料已经不陌生,无论是在商山四皓的实验室里,还是东方朔的胶囊寓所之中,他都见到过许多透明材料。但现在,坐在透明材料制成的座舱之中,翱翔于九天之上,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若不是此前有过被缘觉带着飞翔的经历,他怀疑自己会不会惊叫出声。

    他们飞行于商山秘境的上空,也不知道是缘觉操控,还是应龙自动驾驶,如今已经穿过了那些浮在空中的杂物,正在飞向半空中的那轮皓月。

    月亮越来越大,仿佛就在眼前一般,王莽明知道这只是真正月亮的投影,可单凭肉眼,却还是产生了应龙马上就会撞上去的错觉。

    他看到眼前的月亮漾起了波纹,仿佛风拂过水面后月亮的倒影。当月亮随着波纹碎成无数光点后,他眼前忽然一亮,又一轮明月挂在了更高更远的天空上。

    他们已经乘着应龙,离开了商山四皓隐居的秘境,来到真正的商山上空。

    王莽急忙伸长脖子,向刚才飞出的地方望去。

    商山四皓秘境中的宫殿楼宇,那些浮空的杂物,还有那些修道者,都看不见了。他能看到的,只有月光下灰蒙蒙的群山,还有起伏阴沉的大地。

    王莽心中生出遗憾之情,走得太匆忙了,自己甚至没有时机向商山四皓和东方朔道别——商山四皓可能不会理睬他,但东方朔这个话唠,离别时一定会有不少话要对他讲。

    将心中的遗憾压住,王莽侧过脸望着缘觉:“缘觉先生,多谢你带我来此。”

    “哦。”缘觉的回应仍然很简单。

    王莽回忆起在商山秘境中的经历,微笑道:“看到先生与商山四皓、东方朔一起做这些装备,我对大同之世更有信心了。旅途漫漫,还请先生继续指点我大同之世的基本原理。”

    缘觉那水银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王莽:“你不想再看看外边,或者用智能机来娱乐一番?”

    王莽说道:“还是听先生指教大同之世的精要更要紧些,欣赏风景或娱乐,并不急于一时。”

    不知是否是错觉,缘觉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王莽发现了一丝笑意。

    只不过当王莽定睛再看时,那丝笑意又消失了。

    缘觉在座椅上按了一下,他的座椅开始旋转,从与王莽并排坐变成了面对面。

    “商山的经历,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缘觉问道。

    王莽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商山之行给他印象深刻的地方太多了,无论是景是物还是“人”,都有让他瞠目结舌之处。要说印象最深刻的,那应当是——

    “当你与四皓、东方朔一起为我制作装备时,我发觉你们似乎都非常欢喜,乐在其中,哪怕会有业力反噬的风险,你们也极为专注。”王莽说道。

    这个回答让缘觉点了一下头。

    “修道者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在我们看来,不仅是生物体征的不同,更是对生命价值的认知不同。”缘觉道:“我们认为,生命之终极价值,不是钱财、权势这样的身外之物,而是至理,也即自我之实现。因此,我们能够将财富与权势甚至学识进行共享,所有修道者的最终目标都归于至理之上。”

    “只要我们觉得其中蕴含至理,有助于实现自我,你就会看到我们极为专注,极为欢喜地做一件事情,并且进行很好的分工与合作。普通人要建立大同之世,便也要重构生命之终极价值,将至理当作自己的最终也是最高目标。”

    “但是,普通人不可能立刻做到修道者的地步。我们认为普通人首先要做到基础的四步,才能将至理做为自己的最高需要。”

    王莽一直默默在听,到了这里,他忍不住插言:“哪四步?”

    “第一步,是生存之需要,如饮食,如空气,如休息,甚至还有繁衍;第二步,是安全之需要,如不置身于险境,不面临病疫,家财不受意外劫掠;第三步,则是情感之需要,如人伦亲情,如知音之共鸣。第四步,则是尊重之需要,既要被他人尊重,又要自重自爱,还要能尊重他人。这四步层层递进,先有第一步,方可谈第二步,有了生存与安全,情感之需要才会显得迫切。在这四步尽数实现之后,才能谈及生命的终极价值。”

    王莽觉得缘觉这话似乎与自己熟悉的某些学问相应和,他想了想,霍然道:“是了,是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缘觉点了点头:“此话虽然还有些浅,但已经接近真相了。仓廪衣食之本质,是田地等财富归属于谁,谁为劳心者谁为劳力者,劳作收获如何分配。而礼节与荣辱,则是国家律法和道德才艺。前者决定后者,而后者亦可推动前者变革。”

    缘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手腕上的镂空手镯再度射出光芒,形成三维全息影像,这是一座高大的楼宇,就如上次在王莽家中所见。

    楼宇中,是无数孩童,他们看起来似乎是在求学。

    “故此,普通人吃饱穿暖之后,在追逐至理的道路之上,他的一生,当如此度过:他们刚出生便由良好的医生照顾,因此婴儿几乎不会死亡,产妇也不会视生育为鬼门关。婴儿受到所有人的欢喜,每个人都如同爱护自己孩子一般对待他们,因此他们不必担忧饥饿寒冻。当他们稍大之后,便会进入专门的学校之中,既接受每个人都必须掌握的普通学识,又可按照各自天赋所长学习专业学识。他们所受的教育,都是免费的,不会有人因为贫困而失去进入学校的机会,也不会有人因为天赋不足而被赶出学校。”

    “当他们学有所成之后,他们会离开学校,按照各自所长从事劳作。天赋聪慧之人,将会投入到各种专研之中,并以自己专研的成果为人造福;善于应变、协调,能够团结人者,会进入官署,维护大同之世的运转;精于计算、通晓财货者,他们成为商人,将天下之财物异地运转,以使普通百姓也能享受到各方特产;公正无私者执行律法,踏实诚恳者规划工程,好奇大胆者探索海陆,才艺卓越者则以艺术表演感动大众,引发他们的深思与自省。”

    “当他们老了以后,不会贪恋自己已经取得的权力与名誉,他们愉快地将之转移给更年轻者,并且会保留自己的经验以备顾问。他们晚年,总有自家或者别家的孩子前来拜望,膝下永不缺少孩童欢悦的笑声。他们若有病痛,自然有受过充足教育与训练的医者进行治疗,有满怀慈悯之心者奉养。因为年迈而去世时,会举办一场隆重而简朴的葬仪,许多人会来参与。最后他们的遗骨会火化成灰,反哺大地。”

    随着缘觉的话语,那光幕中的场景不断变化,极短时间之内,王莽就看到了一个人从出生到去世的经历。这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在这一生中并无任何丰功伟业,但当他的葬仪举行之时,王莽却觉得他这一生过得极有意义,在临终时也充满了快乐和对人世间的感激。

    不像现今之世,许多人去世前,仍然在抱怨甚至诅咒。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一生除了苦难,别无所得。

    “当此大同之世,官府依然存在,但它的主要作用不再是镇压民众、征收赋税与徭役,而是推动教育、教化与技艺进步,所营造者也非宫室、城墙,而是水利、道路以造福万民。‘皇帝’……不,那时官府之首也不应当再有皇帝这个称呼,不再是凭借血缘关系父子传承,更不再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而是由万民共同推举德才兼备者为之,权力受到约束与限制。在其晚年,也如同别人一样会愉快地退下,将职责转移给年轻者。百官并非出自官府首领之心,而是由民众举荐,再由首领聘用,每个人都异地任职,任期有限。唯有完成规定学业,并受过专门教育,还要在吏员位置上做过一段时间,才有资格被举荐为官。所有的吏员都由接受过规定教育者在经过选拔考试之后担当,那种胥吏父子相续的情形不会出现。”

    王莽看着光幕上显现出的大同之世官府情形,暗暗点了一下头。如果真能做到这些,倒是可以解决当前大汉帝国面临的不少危机了。

    “当此大同之世,各行各业皆受人敬重,劳心者与劳力者只有行业之分而无贵贱之别。商贾所追逐者,不单是金钱与利润,更是其顾客的欢喜与感激;农夫无需太过劳累,自有器械为其助力;百工不是偷工减料而是提高自己的技艺,还会创制新的适用器物。无论从事何种行业,人人皆以勤劳敬业为荣,而以懒惰懈怠为耻。”

    缘觉只说了“商、农、工”三个行业,但展现出来的影像之中,王莽看到的却远不只这三个行业。王莽一边看一边沉吟,心里隐隐觉得,要真想达到这一点,太过困难。

    商贾之辈,怎么可能不唯利是图?农夫又怎么能不日夜操劳?还有那些狡猾的工匠,怎么不会偷工减料?

    然后想到缘觉将学堂放在最先,每个人还是孩童之时就送入学堂进行教育,他心中的这个疑惑便解开了:若是自小教育,确实可以帮助孩童们形成正确的心智。比如,将共享之心,如同吃饭饮水一般,教育给孩童,这样一来,他们长大成人之后,自然就也会将之视为天经地义了。

    王莽心里暗暗做出决定,如果自己真能重掌大权,那么也要将教育放在最先重视之处。他正细想着如何具体施行,却看到缘觉双手轻轻一抹,眼前的影像便又发生了变化,一座金色的铨衡(天平)出现在光幕里。

    “当此大同之世,律法与品德并行,所有律法,集思广益,皆需有多数人同意,方可施行。律法执行之时,不因人而异,也不因执政者的去留而存废,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过程,这样才可以做到不枉法、不滥法。律法不仅是为了制裁,更是指引,让人们明白何事能做而何事不能做。除律法之外,品德也是指引人们内心的重要力量,要让普通人接受共享观念,品德的培养必不可少,而一个品德高尚者,违反律法的可能性也会更小。但在大同之世中,品德的培养,并非只靠着读几本经书学几句先贤言语,更重要的是身体力行。”

    这正与此前王莽心中所思暗合,王莽点了点头,心中对教化的重视又提升了一阶。

    “当此大同之世,人们重家庭而轻家族。宗法制度被彻底废除,家庭之内相对平权,即使是父辈家长,也不能随意决定子女晚辈的命运,更不可加以残害。为人父母者要先经过种种训练,知道家庭之不易,也知道孩子的出生,意味着他们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凡人的婴孩自出生时,便能受到周密的关爱。而且这种关爱并不仅局限于自己的血脉后裔,他们对于人世间别的孩子,也有欢喜与怜爱之心。那些因为事故而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能体会到家庭温暖。”

    看着光幕中一个五口之家其乐融融的情景,王莽微微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已经自尽的次子王获,虽然王获有罪,不得不死,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当此大同之世,人们对于周遭的一切,并非无尽索取,还有相应反馈。每伐一棵树木,必定要补种活一株树苗,每猎一头野兽,必定不会取孕育中的雌兽。人们对于大自然怀有感恩之心,劳作与生活中所产生的废物,无论是废水还是废渣,不经过处置,都不会轻易排回自然之中。”

    光幕中的影像从开始那处繁华的城市中心转到了边界,绿色的植物与小动物越发多了。王莽还看到了许多管道,从缘觉的话里,他判断出,这些管道就是处理废水、废渣用的。想到长安城两市那满街的动物粪便,还有难闻的味道,王莽会心地笑了笑。

    “当此大同之世,人类共享的极至乃是思维之共享。会有一种器物,人人皆可将自己的想法观念传至此物,就像人们现在在绢帛与竹简上留下文字一样。人人皆可通过此物来观看别人的想法观念,可以与别人交流,有困难之时,可以在此求助,有欢喜之时,可以在此分享。通过这种极至共享,人们追求至理,为的就是让这个大同之世更为圆满。”

    缘觉此话一毕,他的手再捻指轻弹,光幕中的影像变成无数条线,有直线有曲线,相互交织在一起,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这些线条其实都是由某种奇妙的符号组成。当所有的线条纠缠在一处之后,它们凭空消失,而光幕与影像也就此终结。

    到这时,王莽情不自禁,长长吸了口气。

    “若是能亲眼见到这大同之道实现,我立刻死了都心甘,这大约就是所谓朝闻道、夕可死吧!”王莽说话之时,双拳握紧,身体微微颤抖,他其实一向是个沉稳的人,情绪也不太外露,可是此时此刻,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缘觉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王莽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并未注意到这点。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缘觉刚才对大同之世的解释,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向舱外望去。

    他们最初飞行所经之处,晴空万里,一轮皓月当空。但此时渐渐有云雾迎面而来,随着云层越来越厚,月亮已经不见,周围尽是花团一般的云朵。在应龙之外,王莽看到无数雨点打落,只不过被舱壁挡在外边,形成一层水膜,让他的视线也变得极为模糊。

    轰隆隆!

    在他们面前,先是一道强烈的电光闪过,紧接着雷声隆隆而来,王莽看到无数如龙如蛇的电流在云层中狂舞,将云层映得或青或紫。哪怕王莽并不理解电是如何产生的,可面对这天地之威,还是从心底感到悸动。

    他们在雷电区中继续飞行,前方雷声不断,但王莽发现,自己的身后也同样有闪电,却没有雷声传来。为了打破现在有些尴尬的气氛,王莽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后方没有雷声传来?”

    “雷声是依靠空气的振动进行传播的,它的传播速度比不上我们的飞行速度,所以我们可以听到前方的雷声而听不到后方的雷声。”缘觉向他解释道:“而且物体辐射的波长因为波源和观测者的相对运动产生变化,所以你听到前面的雷声,比起实际上的雷声要更尖锐迅速。”

    王莽若有所思:“这有些像是国家大政,大政的施行效果,总是随着百姓所处的位置产生变化……”

    “你想多了,我只是告诉你一点关于声音的简单常识罢了。你们这些普通人,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王莽却不觉得自己想多了,在他的理念之中,万事万物间蕴含的道理,莫不可与治国相联。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连烹饪的庖厨之艺,都可以总结出治理大国的道理,更何况缘觉向他揭露出来的那些“常识”。

    王莽沉吟之时,应龙猛然加速,让王莽的身体再度后躺,贴在了座椅之上。

    没过多久,他们就撞碎云层,那些矫若龙蛇的闪电,都落在了他们身后,而皎洁的明月,再次高悬于他们的头顶之上。

    重见明月的王莽深深舒了口气,虽然躲在应龙之中,可刚才在雷电之中飞行,还是让他心中有些畏惧。

    他低头向下望去,微微一愣,不知不觉中,应龙已经飞出老远,他所看到的不再是关中的沃野,而是一片苍凉荒芜。

    “这是哪儿?”王莽问道。

    “你们所说的河西之地,下面就是汉帝国西北边陲,凉州酒泉郡,玉门关已过。”缘觉道。

    酒泉的月亮分外大,只不过其边缘部分,带着淡淡的黄晕,没有中原那么皎洁。

    那是沙尘的颜色。

    出玉门向西越来越远,王莽低下头时再看到的,是一大片白皑皑的景象。

    王莽奇道:“以现在的时节,应当不是下雪吧?”

    “那是沙。”缘觉简短地回答道。

    为了让王莽亲眼确认,缘觉特意降低了飞行高度,果然如他所言,他们身下是大片大片的黄沙,但在月光照射下,这些黄沙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形成如同皑皑白雪一般的景象。

    “那是什么?”王莽指着一座沙丘上方的黑影,有些奇怪地问。

    应龙很快飞近了那片黑影,王莽看到那是一匹雄马,它不知为何离开了草原,来到这一片沙漠之中。应龙飞得极快,从它头顶一掠而过,两人被月光投下的影子惊动了它,它仰天作出长嘶之状,似乎有些愤怒,踏踏踏地迈步追赶。

    哪怕应龙飞得极快,那匹马似乎也不准备放弃,仍然追在后下方。

    “这马跑得好快,当是一匹千里马,可惜,可惜……这样的千里马应该佩上金络雕鞍,由霍去病那样的绝世名将驾驭,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而不是孤零零地在沙漠中追逐影子……”

    王莽心中正思忖,突然之间,他目光凝结,险些惊呼出声。

    在那匹千里马的前方,连绵起伏的沙丘突然隆起了一大块,仿佛有一头巨兽从那沙下钻起。

    千里马人立起来,迅速折向,试图摆脱滚滚而下的沙粒,但就在它将要成功的一刹那,它短促惨嘶了一声,然后砰的一声,炸成一片血雾。

    一条“巨龙”从沙粒之中冲出,“巨龙”呈赤红之色,它裂地而出,腾空飞上,在半空中盘旋往复。

    王莽抬起头,望着远浮于前方的“巨龙”。

    这不是他所乘坐的“应龙”,它没有双翼,体型比起应龙更为庞大,浑身鳞甲之上,暗红色的光芒流动,就像岩浆在缓缓流淌。

    刚才它破地而出时,并没有接触到那匹孤独的千里马,但是那匹马还是爆裂成一团血雾。这一幕不仅惨烈,而且还让王莽意识到,这头赤色巨龙,同 “应龙”一样,并不是神话中的龙。

    它,或者说他,应当是一位修道者。

    王莽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头上,斗笠式防护服正戴在头上,这让他松了口气。他如果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接近一位不收敛自己身体中能量辐射的修道者,下场和那匹马不会有什么区别。

    王莽本以为缘觉会和这头化身巨龙的修道者打个招呼,但是出乎他意料,缘觉稍稍改变了一点应龙飞行的方向,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他也是来参加修道者集会的吗?”王莽问道。

    “如果不出意外,所有的修道者都会来参与这次集会。”缘觉没有正面回答。

    王莽心里暗暗猜测化身巨龙的修道者会是谁,是不是他在史书与传说中知道的某个人物,就在这时,他听到缘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龙非生而神圣么?”缘觉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让王莽大吃一惊,因为缘觉很少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记得,我仔细想过,你大约是说,龙本来是修道者的工具,却被凡人误认作神圣。”惊讶过后,王莽回答道。

    “不仅如此,这只是龙神圣化的第一步,因为上古之时,被凡人视为图腾的,远不只龙。鸟雀鱼虫,风云日月,凡人都以为图腾,但为何唯有龙,一直到现在都被视为神灵?”

    这个问题出乎王莽意料,他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因为世俗权力的介入。龙之所以神圣化,是因为世俗权力需要它神圣。”

    王莽是聪明人,缘觉说到这个程度,他就明白其意了。

    龙与其说是神圣之物,倒不如说是世俗权力的工具,世俗权力在神圣化龙的过程中,也让自己神圣化,令底层受欺压被奴役者望而生畏不敢反抗。看上去神圣无比的龙,看上去对龙向往无比的世俗权力,揭开面纱之后,不过是谎言与骗局。

    他看向缘觉,缘觉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变化,王莽心中一凛:“莫非自己的认知,尚有所不足?”

    “不仅世俗权力需要它神圣,底层民众也需要它神圣。”缘觉又说道。

    这句话,王莽百思难解。

    他虽然曾经穷困潦倒过,但毕竟出身豪奢之家,没有真正在最底层拼争过,因此对最底层百姓的心思,没有真正看透彻。

    “底层民众有时会迷信,崇拜,甚至会代入。因为迷信和愚昧,他们会将自己不能理解的力量神圣化,因为自身的无力与不愿抗争,他们会崇拜有力量者,希望自己的祈祷能够换来对方的恻隐与恩赐,因为代入,他们希望自己拥有那种力量而为所欲为。”

    缘觉这番话,可谓直指人心,听得王莽有些惨然。

    “当然,有的时候,我们修道者的某些行为,也会让它神圣,比如说刚才那位。”不等王莽面色回复,缘觉又说道。

    “那一位是谁?”回过神来,王莽忍不住打听。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了,我们已经接近修道者集会,到时你还会见到他!”

    “接近修道者集会……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王莽当然不会为此与缘觉发生争执,他主动避开这个沉重的话题。

    缘觉点了点头。

    应龙飞行的高度降得更低,开始在半空中盘旋,好一会儿之后,总算找到了一个平阔些的地方落下。

    王莽只觉得身体一震,便看到舱门打开,舷梯伸出。他解开安全扣,站起身来,跟缘觉一起下了舷梯。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热浪。

    此时才是黎明,但踏在地面上后,王莽丝毫感觉不到黎明的清凉,灼热的高温,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置身火窟。

    难怪缘觉要给他准备维生装备,仅此处的高温,便足以在短时间内让他殒命。

    王莽目光在柔性智能屏上扫过,选择了“开启斗笠式防护服”这个图标。

    他头上戴的斗笠发出轻微的声音,然后一道透明的帘幕垂下,一直拖到脚底,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于其中。

    在他脚下部分,帘幕形成奇怪的脚底,就像骆驼的脚掌一样。按照东方朔当时的说法,这是仿生学原理的运用,因为骆驼的脚掌最适合沙漠中的地形,不容易陷入沙中。

    王莽尝试着走了两步,果然如东方朔所言,脚下触感轻柔,踩在沙碛之上仍然行动轻便。

    不仅如此,沙漠上的高温,也被这透明的帘幕隔绝。

    双层帘幕是用气凝胶制成,兼具维生与防辐射功能,而且还可任意拉伸。王莽伸手出去,那帘幕就薄薄地在他手上覆盖一层,随着他手一起伸展出去,丝毫不阻碍他去抓握拿取外界之外。

    王莽活动手脚,适应了斗笠式防护服之后,回头看向应龙,颇有些不舍地道:“这应龙怎么办?”

    “它就停在这里,开启量子隐形装置,普通人看不到它,而修道者看到它也没有关系。”缘觉一边说,一边向前行去:“我们得往前走,还要走上一天呢。”

    王莽一愣:“走上一天……不能飞去么?”

    缘觉回过头,淡淡地看着他:“你希望让所有修道者都发现,有一个普通人也参与到修道者集会了吗?”

    王莽犹豫了一下,默然没有作声。

    缘觉、商山四皓还有东方朔,对于他都算是友善,但王莽无法保证别的修道者是否如此,至少他在途中所见到的那位化身巨龙的修道者,他看起来对“无意”中杀死个把个类根本不在乎。

    那就老老实实地步行吧。

    王莽并不知道,这次步行跋涉之旅,又是一场考验。

    哪怕有着斗笠式防护服和全套维生装备,在大沙漠中跋涉一整天,对于王莽这个年纪的人来说仍然是一种煎熬。沙漠中的景色千篇一律,在短暂的新鲜之后,就只剩枯燥,而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漫长的旅途,更是对王莽体能与毅力的艰巨考验。

    缘觉虽然没有直接看着王莽,却一直在关注王莽的举动。

    自始至终,王莽都没有露出什么烦躁之色,也没有因为体力衰竭而向缘觉恳求什么,甚至连休息,都是缘觉发现已经达到王莽的体能极限后提出的。在大多数时候,王莽都很安静,对周围的事物充满好奇心,但又能自律不为之分心。

    翻过一座又一座的沙丘,偶尔会在沙丘阴影之处略作休息,这个时候王莽会吃点食物喝点水。食物是东方朔准备好的压缩面饼,用那种来自另一大洲的谷粒制成,味道尚可。水则是从斗笠下的四根管子里取得,这斗笠无时不刻在捕捉空气中细小的水气,过滤净化之后存在管子之中。当夜幕降临之时,王莽还按照缘觉所说,于背风之地挖出一个沙坑,作为自己睡觉之所。整个过程之中,王莽既没有叫苦也没有喊累,相反倒是有点乐在其中。

    或许,自己可以在他身上寄予更多希望。

    一只蜥蜴爬在砂碛上探头探脑,它明明感觉到附近有动静,可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动静不是风声,也不是流沙从沙丘顶滚下,反而有点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脚步声。

    蜥蜴警惕地转动着眼珠,然后又转动脖子,希望找到脚步声的制造者,那可能是危险,也可能是给它带来食物与水源的机遇。

    但它什么都没有看见。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看见,它看到沙面上出现一个个足印,有些像骆驼脚掌留下的,可又不像骆驼那样有四只。

    而且足印之上,也没有骆驼存在,在这个小生灵百思不解之中,那些足印向它行来,停在它头边上。

    “呵!”

    王莽取消了防护服的隐身功能,他瞥了一眼脚下飞快逃走的蜥蜴,抬头向着沙丘上方望去。

    在他身后,缘觉看似与他同行,实际上却是浮在半空,没有在沙上留下一个脚印。

    “快中午了。”王莽喃喃说了一句。

    “再有几座沙丘,就到了我们的目的地。”缘觉道。

    这还是缘觉第一次确认,他们离最终目的地不远了。王莽心中大为兴奋,酸软的双脚也多了几分力气。他振作精神:“那就不休息了,我们继续前进,一鼓作气!”

    如同缘觉所言,他们继续翻过四座沙丘之后,眼前霍然出现了一块平地。

    这是起伏不定的沙丘之中难得的平原,四周被沙丘所包围,看上去不像是天然形成,反倒像是人工所辟。想到修道者们的手段,王莽对此也不是很惊奇,他有些迫切地望向沙地中间,那里似乎有身影晃动,应当就是在他们之前赶来的修道者。

    “你学我的姿势。”王莽正想仔细打量那几位先到的修道者,却听到缘觉的声音响起。

    他看向缘觉,缘觉向着两人身侧的另一座沙丘伸出手。

    王莽依样也伸出手,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和缘觉身上,光芒闪动,这些光组成了一道光墙,向着那座沙丘“推”了过去。

    不到一息的时间里,那座高达二百余汉尺的沙丘,就已经被推走,而沙丘中间的小平原也因此扩大了一些。

    “这是……何意?”王莽问道。

    “所有的修道者,今日都是为一个共同目的而来,但有的人先到有的人后到,所以我们这些先到者,会先做一些准备工作。”

    缘觉并没有说话,但是在柔性智能屏上显示出一串气泡,浮现出缘觉想要表达的内容。

    王莽这才明白,这个沙丘中的小小平原是如何产生的。

    但是缘觉只推走了两座沙丘,就没有进一步动作,这让王莽又有些奇怪:“为何只推两座,而不是更多?”

    “这两座代表我们两个,如果推走更多,也就意味着剥夺了别人所应承担的部分。”

    若是普通人来此,自然是巴不得别人做得越多越好,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少做甚至不做,但对于修道者而言,让别人去替自己承担责任,反而是一种羞辱。王莽想明白这一点,不由感慨地道:“人皆尽其所能不如人皆尽其所责,这才是真正的做事态度啊。”

    缘觉未作多语,只是盘膝坐在沙上。

    王莽打量着先期到的那几位修道者,心中有些好奇。

    启动了斗笠式防护服,他的思绪没有那么容易被修道者读取,因此王莽很想上前去结识这几位修道者。

    他试着走了几步,见缘觉并未阻拦,脚下的步伐便更快了些。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一声马嘶,还有马蹄哒哒的声响。王莽循声望去,一个红色脸庞的修道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

    王莽见他即将碰上自己,慌忙往旁避让,但那个红脸修道者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王莽透过柔性智能屏盯着对方,心中生出几分紧张。

    对方并未表露出什么敌意,而是一声长嘶。

    不错,正是一声长嘶,王莽看到对方张口,听到的是如同马叫一般的声音,但是显示在柔性智能屏上的,却是一个叫“孙阳”的名字,在对他说“你好啊”。

    “孙阳……莫非就是那位相马的伯乐?”

    在经过商山四皓与东方朔之后,王莽对于历史上的人物就是修道者的事情并不再惊讶,他好奇地点开阿克夏中孙阳的图像。这位孙阳,果然是以马为其头像。不过他在阿克夏上留下的内容,大多数都和马匹无关,倒是在探讨诸如“智慧生命的欲望层次”、“比较学与透析学”、“凡人的社会体制与管理学”之类的东西,看上去比起卜算的卦辞还要玄之又玄,至少王莽是看不太明白。

    不过比起东方朔的阿克夏记录,孙阳这里可就热闹得多,几乎每一条内容后面,都跟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上百的评论,有些时候,伯乐还会和这些评论者进行激烈的争执。

    王莽尝试着也在其后留言:“此处热闹,远胜东方朔。”

    留言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署名为“游客二七”,这应当就是他在阿克夏中的代号了。他好奇地再顺着这个“游客二七”来查找自己,结果与那些修道者的图像之后自我介绍多少有点内容不同,他的自我介绍除了“该用户极懒未曾留下任何信息”外,就是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王莽就感应到“柔性智能屏”一颤,似乎是有谁通过“柔性智能屏”给他传来的消息。他再看去,发觉自己刚才的留言之后,有署名为“逮鸡户”者回了一条:“那是自然,能忍受小倩骚扰的可没几个,你莫非还没有拉黑屏蔽他?”

    王莽想了想,没有回复这条回应。

    “新来的学徒吧,也只有你们这样的新血,才能忍得住小倩。”他没有回复,可话语声却传了来。

    声音是从后上方传来的,王莽回身望去,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一头前所未见的怪物出现在他背后!

    这头怪物飞在半空之中,浑身上下披着羽毛,一双脚从羽毛中露出来,有如鸡爪一般。

    “好大一只鸡!”王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旋即意识到,这不是一只鸡,而是一位修道者。

    此前他所见的修道者虽然千奇百怪,可除了化身赤龙的那位外,大多都具有人形,而眼前这一位,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长相外形,都跟鸡几乎一模一样。

    王莽心念一转,想到缘觉与东方朔教学决斗时看到过的字幕,又想到自己刚才在阿克夏上看到的留言。

    “逮鸡户?”他试探着问道。

    浮在半空中的修道者落了下来,他身材矮小,用像翅膀一样的手拨了一下自己头顶凌乱的羽毛,然后从羽毛中伸出一只雏鸡的头来。

    王莽瞄了一眼柔性智能屏,因为在柔性智能屏中,那个被他认为是逮鸡户的修道者身边跳出一个简笔线条画的小人儿,看模样,有九分神似东方朔。

    简笔线条组成的东方朔摇动着手中的小戟,一连串的字显示出来:“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这是智能向导小倩,我会为你介绍你见到的每一位修道者,重点是他们的小道消息!”

    王莽喉节动了动:这确实是东方朔能做出的事情,原来他在这柔性智能屏里除了装那些不雅画面,还藏了这一手。

    不过,这正合王莽之需要。

    “祝鸡翁,又名逮鸡户,曾经在洛阳养了一百年的鸡,还给自己的每只鸡都取了名字,在传说中他卖鸡和鸡蛋赚了几千万钱,当然这不过是凡人的臆想罢了。他是在利用鸡进行逆向遗传因子工程研究。他的目的,是弄清楚诸如生物灭绝是否不可逆、已灭绝生物复活是否会造成业力反噬这样的问题。”

    所谓“智能向导小倩”的解释,在王莽眼前闪过,将这位出现在他面前的修道者介绍了一番。

    “咯咯咯——啊,我是说,你觉得我的鸡怎么样?”祝鸡翁将头顶那只雏鸡捧起,眉开眼笑地问道。

    这位修道者看起来相当温和,王莽心中的戒惧去了几分,目光也转到那只雏鸡身上。

    仔细一打量之后,王莽看出不同之处,惊讶地道:“这……这不是普通的鸡?”

    “当然不是普通的鸡,这是蜥形鸡,现在的鸡是上古巨蜥演化而来,我用逆向遗传因子工程,让它们返祖,若能实现,或许我可以挑战一下业力支配下的进化模式!”

    “上古巨蜥?”王莽又打量了一下那只雏鸡,虽然样子怪异,甚至连翅膀都退化成了手爪模样,但怎么瞧也和“巨”字无关。

    “哦,你可能不知道,上古巨蜥是上古时生活在大地上的爬行动物,它们中相当一部分体型极为巨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统治着大地。但距今六千五百万年前,它们在极短时间内灭绝,只有少部分进化成别的物种,比如说禽类,这才将它们的部分基因残片保存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唤醒这些基因残片,然后让这些上古时的庞然大物重现世间!”

    他试探着问道:“你成功了?”

    “离成功只差那么一点点了!”逮鸡户兴奋地道:“你也对这个有兴趣,不错不错!”

    “他说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实际上是还差最关键的一点点,也许要花费掉他一千年一万年的时间才能突破。”不知何时走到王莽身边的孙阳,也就是伯乐这时浇了一盆冷水下来。

    逮鸡户顿时愁眉苦脸:“是啊,每次离成功都只差那么一点点,却偏偏是最关键的那么一点点!”

    被人打击了也不生气,这位逮鸡户倒是脾气不错。

    “我觉得你在研究方向上出了偏差,逮鸡户,你应该考虑的是变异,而不是返祖。”孙阳一本正经地对逮鸡户说道。

    逮鸡户连连摇头:“不不不,如果研究变异,那么我复活已灭绝物种的愿望怎么能实现,我觉得你试图以制造基因变异的方式来改变马的血统,这才是异端!”

    “返祖才是异端!”

    “变异才是异端!”

    逮鸡户与伯乐你一句我一句,伯乐已经面红耳赤,逮鸡户却依然语气温和。

    王莽听然不太明白返祖与变异各指何意,虽然还想再问问,可见两人争论不休,怕他们打起来殃及池鱼,于是退了几步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别争了,为何不能兼有返祖和变异呢?”

    王莽侧头看去,发觉是东方朔。

    东方朔向王莽挤了挤眼,但还没有来得及与王莽招呼,逮鸡户与伯乐已经同时哼了一声,然后俩人并肩离开了。

    “喂喂,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等等我!”

    任东方朔在背后叫唤,逮鸡户与伯乐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东方朔回过头来,一脸无辜地看着王莽:“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得罪他们了?”

    王莽同样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唉,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在他们的阿克夏记录里多发了一些言罢了,当然不会得罪他们,人人都爱东方朔,你没看到他们都很亲热地叫我小倩倩嘛……”东方朔说道。

    王莽犹豫了一下,有句话在嘴边打转。

    “要说就说!”东方朔催促道。

    “你修行的主要成果,是不是都在这上面?”王莽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脸皮。

    东方朔不怒反喜,哈哈大笑,拍了拍王莽的肩膀称赞道:“我眼光果然好,就说了你有几分我的风范嘛……”

    “好吧好吧,我输了。”王莽只能向东方朔投降。

    他正要向东方朔请教一些更正式点的问题,突然间看到东方朔脸色微变,然后揽着他转身就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王莽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向旁边张望,就看到两个外表是女性的修道者连袂走了过来。

    第一个“女性”修道者,就让王莽双眉一扬,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这位“女性”修道者红发棕肤,双眼奇大,最让王莽惊奇的还是她的身躯,竟然是狮身狮尾,并非人类。

    她的肢体之上,肌肉健美,蕴藏着极强的力量,而她的双眼,则如丹漆一般,隐隐有星光闪烁。而且她的狮身狮尾,望之不似肉质,整体颜色都黑得发亮,仿佛黑曜石一般闪动光泽,有无数让人目眩神昏的符文,隐隐在其中流动。

    若说逮鸡户已经让王莽吃惊,那么这位修道者则是让他骇然,他实在不明白,这位修道者为何会将自己弄成这样一副古怪模样。

    倒是与这位修道者并肩而行的另一位,则非常符合王莽的审美观。这位无论是相貌还是服饰,都是中原女子模样,侧脸微笑与那人首狮身的修道者说话,看起来双方关系相当不错。

    “快走。”王莽正回头打量的时候,东方朔又催促道。

    “为何要快走?”王莽略一犹豫:“莫非有你的仇家?”

    “修道者有什么仇家,除非是天杀……那是快一个月后的事情了。”东方朔喃喃地说道,然后顿足懊恼:“晚了,晚了。”

    他的话音未落,那位中原女子模样的修道者已经在向他招呼了:“张曼倩,你为什么见到我转身就走?”

    东方朔苦笑回过头:“哪里哪里,我这不是没有看到你吗……”

    他这一句是与那中原女子模样的修道者说话,然后他脚下磨磨蹭蹭,向着那二位走了过去。

    能让东方朔这样畏惧的修道者,王莽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乘着她们的注意力都在东方朔身上,王莽悄然移步,向着别处行去。

    在他身边,两个身上披着白衣、赤着双足的老人模样修道者,似乎正在激烈地争论。王莽已经见到许多修道者因为一些他不懂的问题在辩论,因此并不奇怪。他只是好奇这二人的服饰装扮,也有些太过简单了。

    那白衣与其说是白衣,倒不如说就是简单的一方白麻布。在他们躯体上,只能算是勉强遮羞,就连胸膛,都露出大半块来。

    “牛虻与哲人王。”智能屏向导小倩适时跳了出来,向他介绍这二位:“西方的两位修道者。”

    无论是牛氓还是哲人王,显然都是绰号,王莽对这二位有什么事迹也非常感兴趣,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东方朔设置的智能向导小倩却只用一句“西方的两位修道者”将他们一语带过。

    王莽有些好奇,那么话唠的东方朔,做出如此反常的设定,这二位修道者身上肯定有些非同一般之处。

    仿佛是感应到王莽的注视,两位正并肩辩论的修道者同时看向王莽。

    他们肤色如同玉石一般,头发则卷曲如波浪,当他们举目望来时,王莽发觉他们的眼珠与缘觉很有些相似,都是那种水银色。当他们走近之后,王莽可以看到,他们眼珠中隐隐有一个个符纹闪动,而只是稍稍看这些符纹,王莽就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巨大的智慧。

    王莽避到一边,让这二位从身旁经过。但他们却在王莽面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王莽,然后其中看上去更老一些的那位,也就是被东方朔标注为“牛虻”的那位,微笑着说道:“你也想当一只牛虻吗?”

    王莽从柔性屏上接收到他的话语,茫然不知所措。

    “可是当牛虻大多时候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当你试图将阳光下的世界告诉只生活在地穴之中的生灵时,你得到的往往不是赞美、支持,而是仇恨甚至杀害。”另一位被称为“哲人王”的修道者微笑道:“我身边的这位朋友,对此深有体会。”

    “热爱智慧,追逐真理,总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牛虻”接口道。

    “但这代价有时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唯有理想之国,哲人为王,才能让这代价有所值。”“哲人王”目光中又闪烁着符文。

    “总之,小心居于洞穴之中的同类吧。”“牛虻”意味深长地说道。

    两位修道者在短暂而怪异的话语之后,便漫步远去,王莽目送他们离开,心里隐隐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哪怕此前修道者用读心术了解他在想什么,他被看透了的感觉都没有这么强烈。

    思忖之间,王莽来到了小平原的边缘,他望了望附近的一座小沙丘,信步走到了沙丘最上,好将小平原尽收眼底。

    小平原上的修道者越发多了,而且形貌越发古怪。

    一个修道者如同缘觉一样盘膝而坐,浮在半空之中,但他长了六只胳膊,身上不着片缕,整个皮肤都闪烁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就是一个熟铜铸造打磨的塑像。当王莽的视线投在他身上时,发现他身上的光泽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水银一般不停流动,隐隐约约显现出一个又一个神秘的符纹。这些符纹,王莽只要稍集中注意力去观察它们,便觉得双眼发花脑中昏沉,心跳也变得更快。

    王莽慌忙移开目光,另一位修道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位修道者身材高大,足足有二十余尺,三个中等身材的男子叠起来也比不过他。他有着一捧既长且浓密的胡须,从下巴一直拖到腰间,这胡须就比王莽的身高要长了。他的两只眼睛中的一只被眼罩遮着,王莽看他时,他正好摘下眼罩,王莽发觉他眼罩之下竟然没有眼珠,而是火红的岩浆在翻滚。他戴上眼罩之后,注意到东方朔,于是伸出一手,一道闪电出现在他的手掌之中,转瞬之间,闪电飞向东方朔,东方朔惊觉回头,头发再度被这闪电电得竖了起来。

    东方朔并没有与这位修道者发生冲突,反而是笑着向他行去。两个修道者一高一矮,正在愉快的对话,王莽心中略有猜忖,他记得有修道者曾经说东方朔的闪电戟是模仿了别人的技能,或许这个独眼巨人就是东方朔模仿的对象。

    “修道者并非全部出身人类,还有些修道者来自别的物种。”王莽心中暗想:“他们彼此之间,其实也有意见分岐,怎么可能如缘觉所言,为一个共同目标而去专注奋斗?”

    王莽这一刻,心中忽然有了某种冲动,或许自己也应该放弃世俗的一切——理想抱负权势财富,成为一位真正的修道者学徒,进而也成为修道者,好让自己能够真正了解修道者们的一切。

    微微叹了口气,王莽打消自己不合实际的念想,然后他“咦”了一声,抬头望天。

    灰蒙蒙的天空,这时变了颜色,七彩斑阑的光芒闪动,无数光点如雪花从天而落。

    那光点缓缓落下,不少就在他的周围。王莽仔细看去,发觉这些光点都是呈羽毛状,每一朵的颜色都不相同,既有单一纯色者,又有数种颜色混合者。更奇妙的是,这些颜色,还会不停变动,看起来象是将天空中的彩虹,扯成碎片后撒落下来。

    这些光点落在离地面半人高处的时候,突然间一凝,在那一刻,王莽几乎误以为时间停止了。然后这些光点开始向一个方向飞速而去,在数息之后,这些光点便凝聚在一起。

    “那是……”

    王莽已经见识过不少修道者们,他们出现时默然无声者有之、惊天动地者有之,但还没有谁瑰丽如眼前这位者。

    那些光点汇聚在一起之后,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生有双翼和羽毛的蛇。

    这条大蛇,王莽也认了出来,正是从另一大洲给东方朔寄来材料的大羽蛇库库尔坎。

    大羽蛇落地之后,仰天一吸,空中纷纷飘落的那些光点,像是被旋风卷起的树叶一般,纷纷进入它的大嘴之中。

    “集会可不允许留下可能污染环境的垃圾,所以老羽蛇要把他制造出来的废弃物全清理掉。”王莽心中有正好奇大羽蛇为何会如此,突然听到了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说的是修道者的语言,王莽听不懂,但是柔性智能屏自动将这语言翻译成王莽能懂的文字,不仅如此,王莽还看到柔性智能屏上显示出说话者的身份:方回。

    王莽眉头皱了皱,自己似乎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心念转动之间,他猛然想起,刘歆之父刘向在时,曾经在一次偶然的闲谈中,和自己提起过这个名字。

    王莽记得,刘向说在尧舜之时有位隐士名方回,到夏启末年时登仙而去。所谓登仙,当然是凡人的误传,看来这位方回,又是一位修道者了。

    他循声望去,却没有看到方回其人。

    不过当王莽收回目光时,却发现身边光线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由无数曲线线条组成的网格状人形物体出现在他的身边!

    也就是王莽见过的奇形怪状的修道者多了,才没有被这家伙吓住。饶是如此,王莽还是忍不住将眼睛睁得更大些,想要将这家伙看得更清楚。

    智能向导小倩适时出现,在方回的名字后面留下一串文字:“东方最古老的修道者之一,部份凡人认为他是炎帝的长子方雷,这当然不是真相。”

    这个介绍依旧简短,但那“最古老”三字却让王莽心突的一跳,他不由得又盯向方回。可是如同那位浑身金属光泽者一样,王莽只是多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昏眼花,不得不又移开目光。

    “想要凭借这种简易装置看透我的无定向维度空间外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会造成中央处理器过载。”那个名为方回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王莽苦笑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应对其人之语。

    “你这套装置我感觉到商山四皓的风格,是他们的学徒晚辈吧,我为了这个外形,也曾和他们进行过合作。”方回又说道。

    王莽默然无语,见王莽不说话,方回也没有觉得讶异,只是他化成的那些网格线条突然闪动了一下,从原地消失,同一瞬间,又出现在小平原之中,然后进入那些修道者人群里。

    王莽突然觉得有些孤独:这些都是修道者,所有的热闹都是他们的,而他,只是一个混迹其中的普通人。

    或许只有在缘觉身边,他才能寻到某种安全感。

    王莽目光在修道者当中打转,发现缘觉身边也出现了两位修道者,其中一位正是被称为“伯乐”的孙阳,他似乎正在与缘觉讨论什么事情。

    王莽迈步下了沙丘,向缘觉那边走去,走得半途之中,东方朔突然又出现在他身边。

    东方朔看上去有点颓。他叹着气,没头没脑地对王莽道:“你知道吗,犯一次愚蠢的错误会是什么结果,犯一次愚蠢的错误又遇上死抓着不放的对手时是什么结果?”

    王莽有些同情地望着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家伙这么丧气,甚至被缘觉教训时都不曾如此。

    “当初我在写自己的学徒论文时,我认为宇宙有两种存在的外形,一种是封锁的四维圆球面,一种是像果壳一样凹凸不平。宇宙也具有多重历史,每一个历史都是由微小的如同桃子一般的硬果确定。在写到桃子时,我不小心多写了一句,把桃子产生的历史说成了一万年前。董双成当时指出,其实桃子早在260万年前就产生了,从此就一直嘲笑我粗心马虎,而且只要见到我一次,必然就要拿出来嘲笑一回。”东方朔抱怨着。

    这种感觉,王莽有过同感,他为大汉帝国大司马时,也曾犯过错误,然后被政敌抓住不放,哪怕他都去职闲居,仍然摆脱不了。不过看到东方朔那模样,王莽又觉得,自己经受的可比东方朔经受的更为痛苦,毕竟修道者之间的嘲笑调侃并无太多恶意,而王莽的政敌则恨不得他全家死绝。

    他二人连袂前进,恰恰经过大羽蛇。王莽侧过头,看了大羽蛇一眼,发现在其身边,有好几位修道者聚集起来。

    除了大羽蛇自己,还有那位狮身人面的修道者、那位六只胳膊浑身金属光泽的修道者,以及刚刚和王莽有过简短对话的方回。

    “全球化的试验已经失败了,巴别塔的悲剧不能再度重演,所以我对你们的提议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如果你们还要坚持,那是你们的事情。”王莽听到大羽蛇说道。

    “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让我们退缩!”狮身人面的修道者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我们可以推动普通人进步,哪怕只是很微小的进步,也能推动我们更加接近至理。”

    “此前的失败不只一次!所有的失败告诉我们,没有足够的精神境界,在普通人中推进技术进步,即便没有触动业力反噬,也往往只会造成悲剧。他们要么毁掉一切让智慧生命重回蛮荒状态,要么娱乐至死整体失去活力!你还记得大西洲吗,那座被我们的实验毁掉的大陆,还有那些因为反噬而寂灭的缘觉们!”王莽正在倾听时,发觉牛虻与哲人王也加入了讨论,哲人王对着狮身人面修道者说道。

    王莽不明白他们争论的是什么具体事情,他还想多听一听,却被东方朔拉走。

    “怎么了?”王莽问东方朔道。

    “这些都是最古老的修道者,他们在说那些让人头昏脑胀的旧事,不听也罢。”东方朔回应道。

    王莽猜想,东方朔的回应只是对他的敷衍,实际上是因为那些最古老的修道者所说的事情,不适合被他知晓。

    而且其中有一句话,让王莽分外在意。

    “那位哲人王说的‘缘觉’们,指的是谁?”王莽向前方的缘觉望去,在心中低语。

    他虽然没有问出声,可东方朔却知道他所想,因此一笑道:“缘觉不是名字,没有导师带领而独自悟道修行的修道者,都是缘觉。”

    王莽讶然看着缘觉,自己知道的,竟然不是他的真名,而只是……一个名词,一类修道者的通称?

    在王莽的注视之下,缘觉微微点头,似乎要与他们说话,然而就在这时,他双眉又皱起,眼珠微转,看向半空之中。

    王莽不由自主地抬头,同样望向半空。

    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火红的点,那点迅速接近地面,体积也越来越大,很快王莽的肉眼就能分辨出那是什么了。

    那条赤色的巨龙!

    它从空中飞坠而下,如同流星般撞击大地,轰然一声响后,黄沙飞扬,紧接着红光一闪,那些扬起的沙子被一条大袖卷起,消失不见。

    消失的还有巨龙撞着的沙丘,也是王莽方才立足向小平原中观望的那座沙丘。

    巨龙同样消失了,在其原位昂然站立的是一位背着剑的人形修道者。

    这修道者须发皆是焦红色,形貌稍有些瘦,目光有神,身后背着的巨剑正是巨龙外形。他落下之后,目光扫动,直接就停在了缘觉身上。

    下一个瞬间,他便来到了缘觉面前。

    “于阗的失败还没有让你死心吗?”巨剑修道者没有回答孙阳,而是盯着缘觉说道。

    他的一双眼睛很奇怪,和他背着的剑一样,红光闪动,仿佛有岩浆在翻滚,与银白眼瞳的缘觉正成对比。

    他是通过阿克夏与缘觉交流,但是因为柔性屏的缘故,王莽也“听”到了他的话。这种直言不讳的风格,王莽在修道者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但是,王莽还是在心底隐约觉得不安。

    这位背大剑的修道者,似乎来者不善。

    “与你无关。”缘觉的回应仍然是那么简单。

    “你失败还是成功都与我无关,但是你近百年来都在长安活动。”背巨剑的修道者又问道。

    “你的执行者已经死了很多年了,难道说你还将长安视作你的实验场?”缘觉反问。

    背巨剑的修道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目光扫过王莽的沙屋:“你是他的门徒?”

    如果他不直接与王莽交流,王莽不知道他是谁,但当对方直接与王莽说话时,柔性屏上传来的消息标明了对方的身份:赤精子。

    王莽费了好大气力,才让自己不至于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比起知道商山四皓、东方朔与伯乐都是修道者还要让他震惊。

    因为大汉帝国的高层之中,一直有个流言在暗地里流传:汉高祖刘邦,背后有一位仙人在支持,而那位仙人自称赤精子!

    王莽觉得,自己从缘觉刚才的反问中得到了真相:赤精子就是刘邦背后的那位支持者,而刘邦则是赤精子的执行者!

    心念电转中,王莽微微点头,回应了一个“是”字。

    赤精子又深深凝视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王莽心中凛然,他身边的东方朔却是一脸兴奋,向着赤精子追了过去:“赤精子,赤精子,为什么我在阿克夏记录上给你留言你总不回我,等一下,喂,你等我一下!”

    东方朔追着赤精子离开,王莽望了缘觉一眼,缘觉神情仍然淡漠,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那个……于阗的失败……指的是什么?”王莽犹豫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赤精子提起的这件事情,可能与缘觉对他的计划有极大关系。

    虽然他从东方朔那里稍稍知道了一点缘觉在于阗的事情,但他更希望能从缘觉自己口中知道更详细的经过。

    但是缘觉始终未提一句。


    原案企划:戒钱

    小说:水雷

    插画设计:妖山

    出品:黄油猫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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