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为菩萨来
二零零八年七月十七日。
第一次造访普陀山得到的印象不算好,感觉就一个字“贵”。这里是有钱人豪掷千金的地方,像我这种游历四方的寒酸客还是少来为好。但这次接到马老师的电话,我还是义无返顾地飞到了杭州。
轮渡驰行在宁波至舟山之间,海浪翻滚着无数人的梦想。看着远处不知名的小岛,突然想起这天是农历的六月十五。月圆之夜不说,过几天还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匆忙前来似乎又是有原因的。这样一想,再看周围四众,感觉皆为菩萨而来。一位僧人不经意地走过我身边,不经意地看我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了茫茫大海……
到普陀山后找到马老师入驻的宾馆。两人相见没有意外,自然也无客套。虽然一年未曾谋面,但常保持电话联系。我经常向他请教问题。
这宾馆的宿费不低,我问他何以要住在这里。他说这里离观音洞最近,而观音洞是菩萨由道转佛的地方。明白此因,我在稍事休息后即赶去向菩萨报道。
洞不大,里面有块巨大的岩石倒垂,将洞身分为里外两层。菩萨的面容庄严肃穆,只是被香熏得黢黑,透出了更多沧桑。虽然不是周末,但人们显然已经在为过几天的盛事做准备。洞里人来人往,在各自的位置或跪或站,寻求各自的安慰。我也混迹其中,祈求菩萨在寺庙里给个安身之所,让我们不仅此趟可以节省些银两,还可以离菩萨更近些。
环顾四周,看见圆通宝殿里几个比丘尼在自顾自的说话,与周围的香客宛如阴阳相隔。我过去询问一位忙着手中活计的尼师是否有客房。她头也不抬地回道:“没有。”我有些失望,但还是看着她,希望她可以抬头看看我。但她随即起身,背影消失在客堂后门。后来回到宾馆,说起这段遭遇。马老师笑笑,说他也受到同样的待遇。那位尼师同样也没有看他一眼。
这次前来,发现普陀山的门票又涨,在我心中又贵了一分。村头巷尾人流熙熙,不少人在其中兜售食宿。一位老太太告诉我,越是临近十九房价越贵。听说我想找更便宜的旅店,她讥笑我的孤陋寡闻和异想天开。普济寺负责登记的老者脸上也不再露出尴尬的笑容,而是一脸的凝重。僧人们更是用简短的话语敷衍打发,像是要拒人以千里之外。不知道是临近盛事让大家如临大敌,还是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让他们面对一切麻木或者波澜不惊。
(二)西天之道
马老师来过普陀山数次,所以这次前来就没出过门。这是他独特的修行方式,我见怪不怪,不过问也不陪同。在头一天为了找房四处闲逛后,第二天我决定去看看风景。
作为佛教的四大名山之一,这山秉持着“圆融”的理念,处处透露出祥和与灵秀。上次我只是沿着三座主庙的路线到此一游,所以难窥全貌。这次从观音洞出发,主要循西天景区路线。
没走多远,即可见二龟听石、磐陀石、心字石一字排开,护卫在山之西。行走于山脊上,阳光灿烂,所有的岩石草木都闪着金光。在一片金光中,看到了林木掩映中的梅福禅院。虽是佛寺,但寺名却是纪念一位道人。据史载,梅福因躲避王莽篡位之患,于公元2年携家遁世,从江西迁至浙东四明。期间曾解当地瘟疫之苦,是以浙东多有供奉,包括普陀山,甚至将其称做开山祖师。
事实上,在中国民间一直有关于观音娘娘的传说。她曾于武汉东湖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后来辗转到珞珈山观潮四十五年,得道成仙后被中原一带广泛供奉。但后来被迎请至汉地寺院,并且在大乘经典里被载为七佛之师,无始劫前已成道。只是这种说法一直不被上座部佛教认可。
如今的梅福禅院为比丘尼所治。寺院的角落有座灵佑洞,洞里有井一口。虽然洞口以铁栅栏作围,但氤氲之气四溢。洞旁一位比丘尼正不停地向十几个矿泉水瓶里舀水。沾过仙气的一瓶水售价三元。
近三十年来,普陀山在前任方丈妙善师的带领下开门纳客,广度有情,将海岛打造成佛教名山中可谓最显赫的一支。除了建造了名闻遐迩的南海观音圣像,还在圆通禅林的西北角建了威风八面的铜殿。
殿堂不大,与武当山的金殿相仿,也是由纯铜铸成。里面供奉着菩萨倒驾慈航的如来相。站在铜殿前的广场上,可以看见远处湛蓝的大海,藏在密林里的古寺,还有远处人行道上匆忙来去的香客们。
(三)好为人师
往法雨寺的路上遇到了两位来自武汉的夫妇。他们退休后不甘寂寞,从家乡一路骑行,经过九江、芜湖、金华、宁波,历时二十多天抵达普陀。适逢菩萨盛事,房价奇高,他们比我们更舍不得,于是不顾疲惫,前夜宿在附近的朝天阁。今天男人实在受不了了,大白天的躺在石凳上呼呼大睡,女人则撑着一脸的疲惫看着人与一对破旧的单车。
见我经过,她笑着打招呼。我也正好想找个地方坐坐,歇一会儿,于是两人拉起了家常。话语里得知,男人是电气工程师,女人则是某中专里的哲学教师。退休后两人数次结伴远游,在武汉市还有着不小的影响。
到底是老师,虽然她很累了,但听说我尚未婚娶,又来了精神。她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告我,该如何让家人省心,不要有处女情结之类。我有些啼笑皆非。她哪里就看出我有处女情结了?对于这些老调重谈,我不仅没有茅塞顿开,反而是深深的悲哀与厌恶。这些教育工作就是这么的狭隘,几年的走南闯北也没让她的眼界变得开阔。在她的思维定式里,人一定要循着某条既定的路走完一生……
无独有偶,在法雨寺前遇到一位僧人。当时是用过斋后,我坐在一条长凳上休息。旁边一位僧人不停地捻动手里的念珠。虽然不知年头,但看已呈暗红色的胡桃木,估计也用过不少功夫。他自称来自五台山,说此行不为游玩,而是办事。问他办啥事。他说是寻访有缘人度有缘人。看来是位高僧了。我不失时机地请教他法号是什么。他纠正说不该这样问,而要问“上下怎么称呼”。讲到去五台山怎么方便的时候,他大致说了路线,又强调说要是我有机缘,可以请一位法师带我从小路进山。他说,找个法师带进去,你只要供养他一百元就有功德。而走正门,掏165元买了门票却什么都没有。
这些话术听来平淡无奇,但我还尚能接受,于是接着问他出家几年了。他说不知道。看我疑惑不解,他笑着说生生世世,谁知道出家多少年了。对于这种卖关子,我突然蹦出一句话:“你累不累?”他一怔,低声问:“什么累不累?”“我说话你听不懂吗?”“听得懂啊!”然后我们都保持沉默。
几分钟后,另一位僧人过来搭腔,同样也是问他出家几年了。他低声说:“二十来年了。”我听着暗笑,好好的话还是会说的嘛。和那位颇有资历的老师一样,见到谁都想去教育,只要与他衣着不同都是他救渡的对象。只是他们所说太陈旧也太狭隘了些……
(四)潮音没泛
经过潮音洞后来到千步沙。又想起上次那位好心村妇的话。只是这次我有经验了,不会再去请那些昂贵的香,也不轻易去接那些好心人的话,而且还踩上了细软的沙滩。想当年,菩萨不也是坐在沙滩上修道的吗?她没有拒绝过海腥味吧?
沙滩上戏水的人们玩兴正浓,头顶的乌云却迫使他们四散开去。我带了伞,于是躲在一块岩石旁,看骤雨下的海面,想这几年来的奔波。念头止时,云开雨收,人们又从四周聚拢来,而我在如镜的沙滩上走了几个来回。
离开千步沙顺着山路往上走时,感觉散落在林木里的小庙大同小异。住持的德行与能力左右了庙宇的规格与精致。法雨寺被称做皇家寺院,过往的导游很耐心的讲解其中不同,但于我都是转瞬即忘的说辞。
普陀山的寺院大多供奉观音菩萨,唯独佛顶山供佛。虔诚的香客们三步一跪拜,沿着法雨寺到佛顶山的台阶,艰难而又欣慰地前行。
十八晚上的普济寺是最热闹的。宾馆的小女孩叹息自己要值班,不能去赴盛会,而我和马老师都选择了睡个好觉。
十九这天,我们去观音洞敬过香后就赶去码头准备离岛。头一天的台风阻隔了许多来岛未遂的信众,但不减码头上的人潮汹涌。大家挤在售票厅里焦急地等待。因为对海面形势无法把握,售票厅里尚没卖出一张票。随着人们聚集越来越多,耐心越来越差,越来越不顾及菩萨的别样挽留。人们之间开始发生争执,开始指责对方不像来拜菩萨的……
幸好大厅的电子屏幕上及时打出一行字:可售至沈家门的船票。人们又开始拼命地往前挤。马老师不堪忍受,想暂时不走了,但在这里盘桓数天,我是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硬拉着他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尾螺旋桨激起的点点浪花,我感到有些累。两次的普陀之行都让我感到有些疲惫。我大概与菩萨的缘份就是这样有限了。虽然在梦里有相见,但她见到我的沉默,似乎说明了什么。
从沈家门转车去了杭州火车站。我们在车站作别。后来在杭州随便走走,反而觉得有些回过神来。
在我的印象里,杭州像个善解人意的烟花女子,慵懒得可以给人安慰,或者激情与放松,但你不能带走她。但是这次,我经过某处的机票代售点时,毅然舍弃了烟花女子的挽留,买了票连夜回到武汉。
200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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