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乡愁

    乡愁，字意上看是针对离家远行的人，对于并未远离家乡的人来说似乎是一种奢侈，这几天我却小小地享受了一次。

    最近因为一场病，在大医院治疗无果的情况下，不得不开始四处寻医，今天走进的是小学同学兼幼时好友开的私人诊所。

    虽然是发小，但二十几年来我们在各自忙着升学、工作、结婚生子，忙着吃喝拉撒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各自经历着一些大的挫折，期间一直没有互通消息。近两年才开始电话微信联系，一直没有正式的见面。没想到，久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以病人和医生的方式。

    朋友的诊所位于老家所在小区的一座单元房里。一楼三室一厅的民房改成的中医诊所，卧室一间作为药房，一间作为诊室，一间休息室，不太宽敞的客厅排着三张按摩床和一张沙发。我敲门进去的时候，床上已经有人在那做着理疗。熬煮的中药汤味，包笼了整间屋子。不得不说，这种味道是我熟悉且觉得亲切的。

    走进诊室，她正端坐着给病人把脉。看到我来，忙起身打招呼，我让她赶紧坐下，继续手里的事情。虽然平时在微信电话里聊过，但很久不见，我还是有些激动的，让她继续做事正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她给病人讲解病情，我在她身上尽力搜索着儿时的样子。声音、语调和以前很像，不过没有了少时的忧愁，多了成年人的稳重，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淡定。至于体态吗？不得不说，我们都不负时间的众望，变成了优雅的胖纸。

    轮到我时，坐在病人把脉的位子上。她向旁边的同事介绍我时，我把她拽起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让拥抱避免彼此作为病人和医生的尴尬，也想用这拥抱找一下少年挚友的感觉。拥抱时眼泪瞬间不由自主地流出，这是对好久不见的友人的想念，也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感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帮我诊断完病情后，她建议我先做个拔罐。一会儿的功夫，后背已“星罗棋布”。趴在床上，望着窗外浅灰色的天空，听风吹树枝的浅簌声。屋内光线略微昏暗，不时有人来回走动。有那么一会儿，我感到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某个冬日的下午。就是这样的天气，我和她坐在砌了火炉的炕沿边，一边把沙包抛向空中，一边捡拾被磨圆的石子，时不时咯咯的笑着。

    就是现在我趴着的这块土地，在农村楼房改造建设之前还只是一片农田。将近二十年的农村楼房城市化，让越来越多的人能够享受到舒适的居住环境。寒冷的冬天不用跑到离家几十米以外的公厕方便，也不用拿着盛满开水的水壶去浇结冰上冻的水龙头，更不用拿着玉米杆和废旧的书本去点炉子、烧煤球了。曾经居住的老房子早已夷为平地，变成某块绿化地。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许多记忆也已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回到这片楼群，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在这里出生过。除了村名，似乎找不到任何过往的痕迹。

    我是在初中毕业考上区里重点高中时，开始逐渐脱离这个村庄的。学校离家二十多里地的路程，骑车需要四十多分钟。高中的学习生活很紧张，我选择了住校。那时农村的孩子和城区的孩子一样，都需要通过中考竞争才能考入这所高中。为了便于交流，农村的孩子都开始学说普通话。尽管语调不标准，但在尽力的调整着。生活习惯上有的人倔强的沿袭着家里的习惯，有的在模仿中让自己尽量贴近城市人的生活方式，我就是其中一个。记得当时跟一起考上来的农村同学聊天时说的都是家乡话，扭头和城区同学说的就是普通话。来回切换，虽然麻烦，但似乎觉得那样才恰如其分。现在想想，其实那会说家乡话是不想被农村同学说忘本，说普通话是不想被城区同学说土气。还是个学生，就开始学着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也不由自主的分起社会阶层来，算是虚荣心作祟吧！

    过了几年，考入外省的大学，我依然在脱离农村人气质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我都选择了在城里，慢慢也变成城里人！口音、居住条件或者生活理念，似乎都要比待在农村更好，连所谓的人生观可能也要比一直呆在农村高出一个层次。

    可是今天，脚踏这块我一直在逃离的土地，趴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背上一缕缕浊气被抽出的时候，我内心却感到那么的安定。想来除了幼时好友的陪伴，也许是因为这块变了样的土地，她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是那么的熟悉。

  天是阴冷的，空中那层深浅不一的灰色的云却带着温度，赐予了我一片淡淡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