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朱莺的游刃有余
阳台里烟雾缭绕,外面的空气拼命想要进来,里面的烟气拼命想要出去,可是抽烟的女子并不打算打开窗户,让这两种气体进行交换。
只不过是丛央炒两个菜的功夫,谢昭已然连抽了六七根烟,她从阳台里回到客厅,拉上阳台门,没等丛央开口,直接义愤填膺道:“拖东医院根本就不是公立医院,它靠着坑骗普通百姓的钱财买来了豫南省科技大学第三附属医院的名号,吸着大家的血砸着大众的钱,然后与省里最好的医院新郑大学一附院签署所谓的合作协议,成天打着与新郑大学一附院联合的旗号,明面上让大家以为这是一家很不错的公立大医院,其实它就是改制了的股份制私立医院,被中间商承包,一切以赚钱为根本目的,特别是它的门诊部,很多外包科室,嚣张至极!它的耳鼻喉科室坑蒙拐骗横行十几年了,遭到很多人投诉,不知道坑害了多少人了,然而至今还在这么猖狂地敛财!”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早就使谢昭学会了平静应对、冷淡处理,她甚至可以无视地痞流氓的欺辱,唯一能让谢昭恨得这般咬牙切齿的事情,就是林鸳的被害。此时此刻,她是如此愤怒,怒不可遏,都不足以形容。
丛央欲言又止,他看着谢昭因为愤怒而发抖的双手,忍不住拉住她的衣袖,把她扶到座椅上,待她冷静之后,他开口道:“这些天我联系了些在新郑的同学,跟他们打听了省里医院的情况,得知了些内部消息,刚才你提到的所谓合作医疗,也是巨大的骗局,拖东医院打着请来省内专家的名头,事实上,如果进行手术,专家在手术现场顶多停留二十分钟,术前准备术后护理甚至手术过程中很多步骤,都是根本不达标的拖东黑医们自行进行的,这与医疗整形黑幕是同个道理,借着整容专家的名声,实际手术过程中专家离场或者甚至根本不在场,由其他整形师代刀,把好好的人活活整死在手术台上……”
话言至此,丛央沉默了,谢昭也跟着沉默着。两人用沉默来平复心情,良久之后,丛央开口问道:“那个被害了的女大学生,武大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这几天没见到她了,前几天陆沐清跟我说,住院部的刘主任去给那姑娘做医学知识的解释了,门诊楼的行政护师是专门协调这些的,肯定把能推的都推到那女孩身上了,要论推脱技术哪家强,洛邑拖东属第一。”
丛央听闻,心中的不平之火再添,他实在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让这样祸害人的黑医群贩存在。
“今天又有多少人被骗去治疗和理疗啊?”
“三十来个吧。算少的了。”
丛央每日一问,谢昭每日一答,这些天已经成为习惯。
“王、朝、广——那个混账,我想动手了。”
这是谢昭第一次听丛央主动这么说,他沉稳而冷静的声调,让她明白他是真打算付诸行动了。只是谢昭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还没到时候,当前这种大环境,处理黑医,不合时宜,无论如何,他们都能颠倒黑白,我们必须要有万全之策,还要等待有利时机。再说了,你想怎么动手?”
“有时候,要惩罚施害者,并不需要什么筹谋,因为对于深爱受害者的家人们而言,他们根本就不会打算全身而退。王朝广这样卑鄙无耻、贪婪下作的小人,毁掉一个又一个好好的人,他需要尝尝什么叫作生不如死的滋味。”丛央拿起桌上的啤酒瓶,一饮而尽。
“是,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牺牲自己,替阿鸳姐姐报仇。可是问题在于,如果我们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我们不仅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们还会成为全国人民唾弃的袭医凶犯,而王朝广这样的黑医,很可能会经拖东承包贩之手进行洗白、渲染、包装、改头换面再加工,摇身一变成为百姓歌颂的人民英雄,那时我们两个已经身陷囹圄了,就算再怎样解释,也没有人愿意探究背后的真相,肮脏的黑幕将永不为世人所知,大众舆论也将会彻底沦为有权有势的拖东承包贩们所操控的工具,人们也永远不会再知道,这群黑心贩手上所赚的金钱沾染着一条又一条宝贵生命的鲜血。你说,这样的动手,值不值得?”
“我承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世间大多数人的双眼其实都被蒙蔽着,替天行道者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砰”的一声,啤酒瓶被摔到墙边,绿色的玻璃渣碎了一地,有的在灯光下晶莹,有的在墙角里暗沉。
“我们再等等,静观其变——出事的这个女孩,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她是一个变数。”
“变数?为何这么说?”
“她目前的情况恐怕将会一直持续难以好转,如果她自己能够反应过来她的检查结果是正常的,被王朝广给活生生治成了这样,她家里人肯定还会找拖东医院说事——只是啊,太难了,拖东那群混账,必然会通过各种方式对那姑娘进行医疗PUA。”谢昭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她还不是很确定,但是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女孩对于自己和丛央解决王朝广这个渣滓而言可能是个契机,不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契机,要看杨雪陌这件事情如何发展。
“可惜了,又一个原本好好的女孩。”丛央从心里觉得惋惜,他作为一个男人,无法想象一个原本好好的女孩这样被欺负、被欺骗、被坑害,要怎么去承受,如果换作是他自己经历这一切,可能真的已经拿刀捅死王朝广了。
“我们,就连自己的命运都难以改变,就连自身的公道都难以讨回,别人的事情,我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只是确实,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想起林鸳姐姐,她让我懂得了姐姐当年承受的痛苦。”
“王朝广这样的黑心贩,想要办他,怎么就这么难啊?我相信这些年来他绝对已经坑骗过无数人了。”
“对于黑医来说,他们的医师资格证就像是魔鬼颁发给魔鬼荼毒人间、制造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的通行证和护身符,他们永远可以逍遥法外。而且要知道,这样的黑医,背后是整座承包医院强大的资本势力和巨大的舆论攻势在撑腰。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就算他王朝广把人给治死了,只要没被曝光,他就不会轻易被处理,就算曝光了,也会有大批水军替承包贩洗白,并且他们永远可以打着救死扶伤、扶危济困的旗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往受害者及其家属身上泼脏水。还有,我们都需要明白一点,那就是黑心医院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无论他们多么昧着良心胡乱治疗为了赚钱不择手段。”谢昭的嗓音有些沙哑,这些天来,她看着报道里奋战在抗疫前线的白衣天使,看着眼跟前利欲熏心的黑心医贩,这种天壤之别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良久,她接着说道:“更何况,你说嗓子发炎会好吗?你说鼻炎堵塞会好吗?这些小毛病,他王朝广总归是能治疗的,所以他可以一直保有医生的身份,尽管他可能就会瞎胡扯,把别人说得个个都是大毛病。问题在于,肆意有创治疗、随便注射激素、胡乱进行手术真的是会害死人的,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经受得住。好好的人被生生治出毛病来,如果这个人想要讨回公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黑医,而是要与其背后财大气粗的承包医院对抗,又没有其他医生愿意站出来替受害者举证,所以一切都太难了。”谢昭淡淡说着这些,早已洞悉了其中的全部玄机。
从四月十三号到四月十八号,杨雪陌在市中医院朱明红医生那里开了两次药物,严重的症状依然没有任何改善,她知道这不怨这些为自己进行后续治疗的医生,因为她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可能已经无药可救了,没有办法修复了。无奈之下,杨善又多方打听,找到市里一家中医馆,请坐馆的老中医程武仁先生帮助杨雪陌。程医生同样是医者仁心,听闻杨雪陌的遭际之后,便用自身的经历来劝慰杨雪陌,希望她能尽快走出阴影,调理身心。然而问题的关键在于,杨雪陌的这种情况,药物已经很难发挥作用了,无论西药还是中药。杨雪陌喝着程医生开的药物,也没能稍微改善。她绝望至极,终日以泪洗面。
四月二十号,杨善通过联系亲戚朋友,带着杨雪陌又去见了三院的张朝华医生和曾乔医生。
父女二人先是挂了张朝华主任的门诊,张主任听到拖东医院给杨雪陌做了双耳穿刺,上来就很惊讶:“穿刺?”
杨雪陌害怕地说道:“结果引发了双耳巨大的蝉鸣音。”
张朝华主任看着她四月一号的检查十分不解:“为啥要做穿刺?耳朵又没积液。”
杨雪陌疑惑了,我耳朵没积液?王朝广当初说我双耳里面有积液分泌物啊!
张主任继续说道:“拖东医院是青田承包商承包的,为了赚钱不择手段。”
杨善表示自己和女儿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杨雪陌不知所措,有些恍惚地说:“那个叫王朝广的人,当时他说我有积液,鼓膜内陷,咽鼓管堵住。”
张培华主任一脸震惊,指着杨雪陌当初的检查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这世间有这么瞎扯淡的“医生”存在:“这咋能看出来咽鼓管堵塞啊?这不能说明咽鼓管堵塞啊!”
绝望与愤怒交织在杨雪陌的心头,王朝广和王向远张口就来的“咽鼓管堵住”,到底什么是咽鼓管堵住?
张培华主任叹息道:“拖东医院那边啥都给你治疗、理疗,鼻子,耳朵,喉咙。”他给杨雪陌重新开了检查,让她看看目前的听力测试有没有下降。
检查之后,杨雪陌知道了听测包括听力和声阻抗,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声阻抗到底达标与否,只是她对比了一下,四月一号没被打穿刺前的声阻抗和四月二十号的声阻抗几乎一致,根本不存在王朝广所说的什么通过治疗让这个值提高。很久以后,当杨雪陌第二次去新郑求医的时候,那位接诊教授为了安慰她,对着她的测试值跟她说声阻抗阈值范围是多少到多少,杨雪陌才知道自己的声阻抗也在正常范围内,才知道王朝广所谓的那个值不达标也完全是瞎扯淡。
张朝华主任看了杨雪陌的检查没有过多跟她解释,给她开了些缓解耳鸣的药物。
然后杨善带着女儿又找到三院的一位稍微年轻点的医生曾乔,杨雪陌像只折了翅膀的小鸟,哭着对曾乔医生说:“拖东医院那个王朝广说我有鼻炎,引发咽鼓管堵住,叫我洗鼻,然后说我双耳鼓膜内陷云云给我打了穿刺,然后就出事了,双耳出现了非常大非常可怕的声音。”曾乔医生翻看了杨雪陌所有的检查,他说:“虽然有一些鼻窦炎很严重的人会引发耳鸣,但是你的状态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如果鼻炎引发耳鸣,那会有耳朵的症状,耳朵检查会有异常,可是你的检查我看都是正常的。”
杨雪陌惊呆了,红着眼圈看着曾乔医生。所以,不仅我的耳朵没毛病,我的鼻腔检查之前也是正常的?
回到家后,杨雪陌大哭了一场,情绪极度崩溃,她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一个黑心医贩害成这样,她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二十二年,不是没有遇到过坏人,不是没有被别人坑过,不适没有被欺凌过,但是从来没有被害成这样日日夜夜饱受折磨,而这个人竟然还身披着白大褂!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一台破旧的老冰箱,时时刻刻持续不断散发着高音嗡鸣音,很嘈杂很嘈杂,很响很响。
一连两夜,杨雪陌又是靠着母亲的安眠药入睡,而且她不敢一个人躺在床上,因为头脑的状况太可怕了,她丝毫不敢侧身,因为血管的搏动也太可怕了,林海萍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女儿,牵着她的手让她安心。
四月二十二号早上醒来,杨雪陌再度崩溃,她一个人蜷缩在卧室衣柜的角落里哭啊哭的,二十天来,她几乎每天都会这样,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低着头坐在衣柜里面哭泣,哭声也遮盖不住双耳传出的可怕声音。无奈之下,杨善夫妇带着女儿再次前往拖东医院门诊部四楼的行政办公室,找李雪花商量办法。
谢昭正巧要去住院部送资料,在三楼的走廊里看到杨雪陌往四楼去的背影,于是她跟着上去了。谢昭悄悄站在四楼走道里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
面对院方的敷衍,杨雪陌非常痛苦,忍不住吼道:“全国的耳鼻喉科大夫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四月一号的检查没问题!”
李雪花笑着对她说:“好,叫他们来!”
杨雪陌无言以对,因为她太傻了,其实就算全国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了她是无辜的,可是也不会有人主动指证王朝广是个混账黑心贩。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三院二院我看了好几个医生他们都是这么个说法,说你们科室外包,为了赚钱有病没病都给人说得很有病、硬要给人治疗。”李雪花生气地表示:“到现在为止我们可没有说过其他医院一句不是,这牵涉到医德你知道吗!”
杨雪陌听着李雪花的语气,震惊与愤怒交织,“医德?把一个老奶奶做完各项检查只剩九十多块钱了再给人家开八十多块钱的理疗,这也叫医德,如果这是医德,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
杨雪陌少不经事,她并不知道,人世间最傻的事情莫过于受害者询问施害者“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
天理其实并不在人间。
“医德?”这两个字从拖东黑医口中说出,多么讽刺啊!谢昭站在门外,露出冷笑,那笑容冷得僵在了脸上。到底是谁没有医德?拖东医院耳鼻喉科为什么会在其他医院声名狼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明明没病的双耳说得种种有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坑害别人?医德,竟然有脸提医德?这才是拖东医院外包科室最大的笑话。就是因为其他医院仗义执言的医生对受害者说出了真相,这才是真正的德行好吗?凭什么伪善地指责那些正义的医生,认为他们没有医德?分明是你们自己作恶太多,在全洛邑市最好的医院里都早已声名狼藉了!那些正义的医生只是敢怒不敢言、无法站出来指证你们罢了!
杨雪陌和李雪花吵了起来,李雪花觉得自己这边实在兜不住了,只好带着杨雪陌一家去了门诊部后面的机关楼,找医患办来处理。
医患办的行政主任朱莺正在处理公务,刚喝了一口菊花茶,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因为戴着口罩,杨雪陌并不能够看得清这位女主任的正脸,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到这是一位高贵优雅的女性,办起事情来想必是毫不拖泥带水、游刃有余。
的确,在随后所剩不多的时日里,杨雪陌将会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什么叫作“无耻得游刃有余”。杨雪陌扒下口罩,因为自从穿刺出事之后,她戴着口罩就很难正常呼吸了,脑袋里面老是有种缺氧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朱莺像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即便象征年长的皱纹和色斑浮于外表,却也掩不住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她非常温柔地让杨雪陌坐到她身边,说说情况。这种氛围迷惑了杨雪陌一家,他们以为,在拖东医院,终于找到了可以信任、愿意处理问题的人。
朱莺详细询问了杨雪陌的情况,言语非常有条理、细致而且声音柔和。杨雪陌跟朱莺讲了她耳部出现不适的经过,当时左耳微弱的阵发性回音,母亲想着带她来咨询咨询等等。接着她陈述了王朝广对着她的检查结果说她什么有积液分泌物啊、什么声阻抗值达不到正常水平啊、什么双耳鼓膜内陷是病必须得治等等,然后给她洗鼻打穿刺做种种治疗和理疗的经过。她说穿刺之后就出事了。那个时候她依然不明白激素的可怕。
杨雪陌讲着讲着都快哭出来了,“我也是个优秀的学生啊,如果好好的我何苦要闹啊,可是穿刺之后双耳的声音太可怕了,大到我在这里跟您讲话都能听得见,如果但凡能够减轻一些,我何至于此啊!”
朱莺温柔地问道:“孩子,你的意思是穿刺之后耳鸣加重了是吗?”
杨雪陌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其实我本来已经几乎没事了,我妈妈就是想让我问问情况,然后想着如果是类似于机器按摩之类的给我做个耳部理疗也没所谓。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想到,王朝广对着我的检查结果说了那么多毛病,我们本能地信任,以为他说得都是真的,他说我那些都是病必须得治疗,结果他们治疗之后就出事了。问题是这绝对不是所谓的病情加重,如果是加重的话那应该是我左耳那个轻微回音加重,可是穿刺之后出现两重巨大的高音蝉鸣音啊,分分秒秒持续不断,而且还会时不时钻出其他声音来,您能想象有多恐怖吗?他们给我打了穿刺之后,我脑袋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状况,最痛苦的就是这嘈杂的高音蝉鸣音,我的双耳发炎充血水肿持续了很多天,我的耳周血管搏动剧烈到现在都不敢压迫,耳朵里面还会抽痛,有时候还会头晕头沉、耳闷耳堵。可能您听着我的描述无法感知,但是这些加起来足以让一个原本好好的姑娘只想着自杀您知道吗?二十天了我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学业完全荒废了啊!阿姨我想问问您,您告诉我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贪到这种程度,怎么可以为了利益毁掉别人好好的人生?”
朱莺一面安抚着杨雪陌,一面声明医院不会这样,让她不要想太多以免影响情绪。杨雪陌的父母说明了带女儿前往洛邑市里最好的几家医院询问情况,那些专家指出女儿根本无需被治疗,而且他们指出了拖东医院承包赚钱的黑幕真相。林海萍表示女儿现在情况严重,自从出事以来,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白天几乎做不了任何事情,夜里还要靠安眠药入睡,根本无法正常生活,希望医院能想想办法,毕竟这事是出在这里。
朱莺沉思片刻,表示容院方商量一下,下午给出答复。下午两点钟,朱莺召集门诊部行政主任李雪花、耳鼻喉科科主任王俊周、主任刘迎军,还有神经内科主任李胜迪一起开会讨论。刘迎军很明确地表示,穿刺确实不该打,杨雪陌的检查结果是正常的,根本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她出现的这种情况确实特殊,也很严重,然而并非没有先例,激素渗透确实可能会诱发并发症状。
王俊周喝了口凉白开,淡淡道:“像她这么严重的情况谁都没法保证能够治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跟王朝广商量过了,反正这件事鉴定不出来,也没人敢说我们医院有错,还是原来的老办法,我们不予理会,推了就是。”
朱莺叹了口气:“关键是,这孩子父母带着她已经问遍了三院、二院和新区医院,人家都说她没病啊。而且他们都在指证我们科室外包的问题,杨雪陌这个孩子毕竟是武汉大学的学生,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好承担,我觉得不如可以先收入住院,进行观察,边走边看。到时真治不好,我们也尽力了,也不会被扣上推卸责任的帽子。”
李胜迪呵呵一笑:“入院也行,到时候我跟老王给她开个焦虑诊断,我们就神不知鬼不觉推到她身上了,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们都掌握着病历和治疗话语权。”
李胜迪和王俊周相视一笑。刘迎军不寒而栗,闭上了眼睛,心里暗暗骂道:妈的,又毁了一个好好的女大学生,知不知道她可能余生受累啊!
朱莺结束了讨论会议,决定与杨雪陌及其家人协商,让杨雪陌入院治疗。她向杨善夫妇表示院方可以组织神经内科、中医科对他们的女儿进行会诊。
王俊周回到住院部办公室,看了看科大的排课表,复课时间近了,他悠悠地想着:到科大教书,又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张德超那个老家伙了。这老东西仗着自己在洛邑市耳鼻喉科的学术地位,排除异己,带着三院二院召开学术会议,科大学生都跑去旁听,从来不叫自己,好歹我也是快退休的老人了,叫我老脸往哪摆?
于是他王俊周只能那样装啊,装作大度,装作善良,装作宽容,对自己的学生灌输:“善待自己,宽容别人。”
刘迎军打断了王俊周的冥想,“王主任,我们到治疗室开个会,讨论患者杨雪陌的事情,看看怎样的治疗方式合适。”
王俊周看着刘迎军离开的背影,冷冷一笑:“刘迎军这个人呐,更是伪善,成天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年轻人的好导师模样,有必要吗?我还没退休呢,科主任可是我,不是你刘迎军,还真当自己是个楷模医生啊?要我说杨雪陌那个直接推了就行了,何必把她收入医院呢?血管、神经受损这东西,根本就鉴定不出来,更何况,任谁也不敢指证穿刺治疗有误。”王俊周起身,拍拍屁股,走向了治疗室。
治疗室里,秦冰看着杨雪陌的检查资料,叹息了一声又一声,因为他已经听说了这个女孩被逼得想自杀了,他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常规治疗,舒血宁,利多卡因。”王俊周开口道。
“舒血宁,恐怕会加剧她的状况。”秦冰轻声说道,“毕竟她本身就是因为激素引发的,我个人不太建议使用舒血宁,扩充血管恐怕会——”
“小秦啊,这种话你可得记着,杨雪陌要是住院了,你可千万不能在她面前说。”王俊周直接打断秦冰,“至于舒血宁,常规治疗,我们医院的治疗,一向可都是按照国际标准来的。”
秦冰看了看刘迎军,刘迎军负手无言,默认了。只是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无论如何,这样的神经症状一旦诱发,想要通过药物治疗复原从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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