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老林最近常常胃口不好，人也有点消瘦。他去医院做了CT，检查结果很令人绝望，是胰腺癌晚期，已经扩散。

之后的一个星期，老林和太太早出晚归，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看遍了通城的名医。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不能去一江之隔的上海治疗，老林通过了老同学牵线，咨询了上海肿瘤医院的医疗权威。

这天，老林夫妻俩打开视频，与在美国工作的儿子连线。听到爸爸的病情，大洋彼岸的儿子大吃一惊，老林却很冷静。他对儿子说：“这个星期我和你妈妈咨询了很多专家，我这病已经发展到了晚期，没有办法治疗了。”坐在老林边上的太太泪流满面，视频里面儿子已经抽泣出声，老林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良久，老林抹了一下泪水，对太太和儿子说：“医生估计我这个病熬不过三个月。这最后的一段时间，我不想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任何尊严，任人摆弄。所以我不会去住院，就在家里，安安静静地过最后的日子。”老林的老婆和儿子都不同意，可是老林坚持说：“没有必要去看病了，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听我的，不要让我难过。”

老林终究没有去住院。亲戚朋友得知他生了重病，纷纷要去他家看望，他也婉言谢绝。最初的时候，老林的状态还不错。他可以在阳台上浇浇花，陪太太到楼下散散步，看看书，练练书法。渐渐地，老林的胃口越来越差，人消瘦得很厉害，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要命的是，腹部开始疼了起来，从隐隐作痛，时断时续，慢慢发展成为一阵阵的剧痛，朋友们费劲心机帮他买来了杜冷丁，可是老林用得很少，他即使疼得浑身大汗，也始终不吭一声。太太在一边心疼得眼泪直掉，一再哀求他去医院。老林虚弱地对太太说：“我活着，这件事就听我的吧。”

一个月后，老林去世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尽力地安排家中的一切。他陪着太太去银行把家中的存单，全部换成太太的名字，即使利息损失也不在乎，就怕自己去世后有什么麻烦和纠纷。他整理了家中的保险单，联系了为自己服务的保险业务员，请他在自己去世后帮助太太申请理赔。他打电话给平时要好的朋友，请他们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以后多多照顾自己的家人。甚至，老林还跟太太提出，自己过世后，不要帮他买新的衣服，他要穿他最喜欢的那件灰色羊绒大衣，那是儿子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工资帮他买的......。

即便是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老林始终保持着清醒。他在视频里对着儿子说，现在新冠疫情这么严重，美国回来还要隔离，一路上感染的风险也很大，实在不行你就不要回国了，我们每天视频见面是一样的。尽管他的心中，是多么想让儿子陪在身边。

因为新冠疫情的原因，即使想尽了办法，老林的儿子也没能回来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在老林的追悼会上，他通过视频为父亲致了悼词，言辞中的悲痛、无奈和遗憾，让听者莫不伤心落泪，只恨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