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家的火车里,看见路边一棵棵高大的槐树上垂挂着一簇簇、一串串洁白芬芳的槐花。不由得站起身子瞪大眼睛向路边眺望。同坐的有点好奇,问:“看啥呢?”我答:“槐花。”他说:“槐花有啥好看的。”我笑而不答,一直望到火车进了洞才恋恋不舍地坐了下来。想起苏轼的那首《槐花》来,“槐花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看到路边盛开的槐花,突然怀念起家乡的槐花来了。
我家的巷口有两棵槐树,每到五月槐花盛开时,不用眼看,用鼻子嗅嗅就知道了,那时空气中,满蹿着槐花的甜味儿,甜的缠人。一树的花,垂挂着,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白的耀眼,繁得热闹,半个村庄都沉浸在沁人心脾的清香之中。若来好多小孩不停地在树下仰头观望,但碍于树长得太高,很少有人能爬上去摘槐花,只能在树下闻闻花香,解解眼馋,包括我们。
村子旁边有个小沟,沟里有上下两眼泉,有一坡坡、一沟沟的槐树。每年五月我们是要到泉沟里光顾好几次的。那时候上下两口泉眼的水一年四季哗哗的流着,五月整沟整沟的槐花开着,花在水的滋润下和太阳的照耀下幸福着;人在花的氤氲下幸福着。星期天,我们约上几个姐妹,每人提个篮子,再顺便用脸盆端上穿了一星期的脏衣服,你追我赶地去泉沟里摘槐花。我们打闹着、嬉戏着,把洗干净的衣服搭在没有开花的小槐树上。再蹦蹦跳跳地在这棵树下看看、那棵树下看看。
最后,指着一棵花开得最密的、树也长得不太高的、而且树下平坦宽敞的槐树,异口同声地说:“就这棵。”于是爬上树去摘槐花的盛大场景就展开了:树上开着槐花,地上吊着槐花,我们的脖子上、肩上落着槐花,口袋里还塞着一串串白,在口袋边上招摇,像风的尾巴。随便摘一朵放嘴里,那是个甜啊,糖一样的甜。不一会儿,篮子里也装的满满的了,那一串一串的白,都垂挂在篮子的边上,像圣诞老人的头发和胡须,美极力。羊妈妈看见地上掉的槐花,领着羊娃娃咩咩咩地赶来了。
下了树,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坐在树下,边吃槐花边谈笑着,身边有着羊儿摇着小尾巴在吃槐花,脚下有水哗哗的流着,还有蜜蜂嗡嗡地闹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陶醉。直到大姐做好饭,站在桥子上喊我们,才会回家。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泉水不流了,干枯了,吃水成了村人们的一大难题,母亲经常半夜三更地去村西头的沟里挑水,有时候还要等水。
回到家捡出来一些即白又嫩又鲜的摘下来做蒸菜和馅子。槐花蒸菜是我最喜欢吃的家乡菜之一,小时候挑食的我,对于槐花蒸菜天天吃都觉得是美味如初。其余的倒在后院喂羊、猪,鸡也跑来凑热闹,一边伸着脖子叨着,一边发出叽叽的叫声,好像在感谢人们为它们送来美餐。那些日子它们可有了嘴福,把槐花当正餐吃的。
虽然我们每年喜欢光顾泉沟里的槐树花,但最亲近的还是巷口的那两棵槐树花。还被村人们作为目标、一个依托,下了坡经过那两棵开花的槐树就到了,过了桥子拐过那两棵开花的槐树就到了。我们也经常坐在槐树下吃饭、玩泥巴、抓五子、听鸟唱歌。槐花落在碗里、头上、身上我们全不在乎,有时候狠狠踩上几脚,槐花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漂浮在极蓝极蓝的天空下,一刹那我感觉到美极了。这两棵槐花无人采,无人摘,任由槐花自开自落,有‘‘薄暮宅门前,槐花深一寸”的花落景象。真是奢侈了这一方地,埋没了这么多香甜的魂。
长大后,仰头望着巷道口那一树的白,心莫名被一种情绪填的满满的。说不清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那一刻,时间停了,风不吹,云不走,仿佛什么都想了,什么又都没想。到现在我还时不时地会有这种莫名的情绪,这是人生的态度,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本能,是由不得你的。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过这种情绪吧!
槐花是乡野之花,它盛开的时候没有桃花、梨花艳丽、芬芳,甚至都显得不够热烈。但它那种亘古的清香永远属于远方的故乡,装点着浪子渐行渐远而略显落寞的记忆,成为一种亲切的怀恋。如亲人,如故乡,如那汩汩流淌的泉水,如湛蓝湛蓝的天空,如母亲那连绵不断的思念。那是深到骨子里的、断了筋骨连着血脉的,是即便永远回不去,依然是埋藏在心底的那种无法割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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